夜幕將至,廳堂內(nèi)一片死寂。
祁禎樾面如冰霜,攥緊雙拳,在隱忍著情緒。蕓兒跪在地上快哭斷了氣,許久才抽抽噎噎道:“王爺……王爺可要給妾身做主啊……妾身還是隨子哲去吧……”
在場的人無不低頭無語,暗暗隱藏心思。
連坐在一旁的祁禎睿都默不作聲。
祁禎樾聽她哭哭啼啼了許久,才問一旁的小廝:“禾子,仵作可出來結果了?”
叫禾子的小廝頷首道:“小的再去問問?!彼宦沸∨艹鋈?,半柱香后他又跑進來,跪下道:“稟王爺,仵作說小少爺是中了砒霜而亡。而小少爺在死前……吃的便是這個--”禾子呈上來的便是那一瓶子荔枝蜜餞。
在場全都默默看向邵韻宅,邵韻宅坐在椅子上依舊發(fā)呆,雙眸空洞,雙手緊攥著袖口。
“宅兒……”祁禎樾的語氣柔和了許多?!翱墒悄憬o子哲這瓶子的荔枝?”
邵韻宅抬頭,眸中有了幾分神。她跪下道:“是。”
祁禎樾狠抿了一下唇。
“是你……是你……”蕓兒突然發(fā)瘋伸過手欲拉扯邵韻宅,被一旁的小廝扯住?!笆悄愫λ懒俗诱埽阕约簺]有孩子就害我的孩子----”
“放肆----你是在跟誰說話?!拉住她--”毛珂怒道。她就算心中有了個一二,手頭沒有證據(jù)也不敢輕易指證。
“孩子----你要償命----”蕓兒的雙目通紅,滿是瘆人的恨意,她早已哭得聲音嘶啞,頭發(fā)略微凌亂,發(fā)狠地指著邵韻宅,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
“行了----”祁禎樾打斷她,他低頭看向邵韻宅道:“可子哲因吃了你給的荔枝死了?!?p> 他說完邵韻宅腦中忽然想到了若是她說:“若我說不是我干的你信么?”
然后按著言情小說的走向,祁禎樾若說:“我信你?!蹦岈?,不但讓他倆演繹曠世絕戀的山無棱天地和了,還給能恭喜她收獲王府所有小妾為敵人。而且她不能保證祁禎樾會說信她。
若祁禎樾說:“何以證明你的清白?”這個年代又沒有監(jiān)控又沒有錄音的,怎么證明是許珺茹送給年糅的荔枝。然后這許珺茹連著蕓兒再來個反殺陷害,媽的,可以提前大結局了。順便恭喜她成為文學史上最窩囊女主。
“宅兒……”祁禎樾看她不說話,又喚了她一句。他眼中是掩不住的關切。
眾人屏息看著邵韻宅。
邵韻宅開口道:“珺茹姐姐,我一直拿你當我的親姐姐,連你的帕子掉水里了我都愿去撿,為何你要這么做?”她說著眼圈泛紅,聲音也帶上了哭腔。
在場的人一頭霧水,均看向了許珺茹,連蕓兒都一臉震驚。毛珂暗暗彎了彎唇,悄然退了出去。
許珺茹目瞪口呆,愣了許久才結巴道:“娘娘……娘娘說什么呢……妾身怎么聽不懂……”
“這瓶荔枝不是姐姐給年糅的么……”邵韻宅說著低頭流下了眼淚。她還沒有喜歡年糅喜歡到會因護著他而毀自己的清白。在場倒吸了一口涼氣,竟沒想到會是這樣。
“王爺……王爺冤枉?。痹S珺茹連忙跪下喊冤,“這瓶荔枝本是蕓兒給妾身做的,可眾所周知妾身不吃甜食,順道看到年糅回來,便順手給了這孩子……妾身真沒想到這里面會被人下毒?。鯛敚?p> “呵----”坐在一旁的祁禎睿冷笑一聲,“若沒遇到子哲,年糅或許會同寵兒一起吃吧?”他看著許珺茹道:“或者許側妃又別的證明自己清白的人證或物證?”
許珺茹抬眼狠狠瞪他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道:“妾身沒做過任何害人的事,望王爺明察--”她尾音發(fā)顫,雖表面風平浪靜,可心中早已方寸大亂。邵韻宅看在眼中,心中止不住地冷笑。賤人,沒想到吧,老娘最喜歡穿的可是美特斯邦威,玩的就是不走尋常路。
邵韻宅淚水漣漣,不同于蕓兒的哭鬧,她跪在地上默不作聲地流淚,倒是惹人心疼。
祁禎睿又道:“你讓七哥明察什么?難道許側妃的意思是這瓶子荔枝還經(jīng)過了其他人手?”
哎呦,這招暗著栽贓陷害還學得挺快。邵韻宅斜眼瞟了他一眼,這方面他倆倒是挺合拍的。
此時祁禎樾突然道:“宅兒的意思是珺茹下的毒么?”他目光犀利,邵韻宅有些犯怵。
“這很難理解么?”祁禎睿說道。
“可凡事都要講證據(jù)。宅兒說是珺茹,珺茹說不是她,可空口無憑,可有能證明你倆清白的東西?”祁禎樾很是冷靜沈著,不偏不倚。
看來他也不傻。邵韻宅默默白了一眼。
“稟王爺----大少爺?shù)搅耍闭雽Σ邥r,毛珂帶著年糅進來了。
年糅臉色明顯還泛白,也是嚇得不輕。令邵韻宅心疼不已。
扭頭怒瞪了一眼毛珂,做了個“你咋把孩子帶來了?!”的口型。毛珂也不看邵韻宅,跪下道:“王爺,此事大少爺在場,王爺應聽聽大少爺?shù)脑?。?p> 祁禎樾抬手,示意年糅說話。
年糅跪下結結巴巴地道:“今……今早……是我碰到許娘娘的……她要我把荔枝帶個娘一塊吃……”
祁禎樾聽完,叫過禾子在他耳畔交代了幾句,禾子便道了句:“是--”便小跑著出去了。
“那這也不能證明是妾身下的毒----”許珺茹打斷年糅,“王爺大可以派人去搜妾身的房間,若是能搜出半點毒物妾身認罪,不會再有半句說辭。任憑王爺處置!”
“臥槽,貞潔烈女?!鄙垌嵳÷曕洁斓?。
祁禎樾又問:“那珺茹方才說荔枝是蕓兒給你的?”
許珺茹點頭,“回王爺--是蕓兒早上派人送我哪兒去的??蛇@府中都知道妾身不吃甜食,一心吃齋向佛……”
“噗……”邵韻宅小聲一笑。
祁禎睿冷哼一聲道:“那怎么還沒出家……”
祁禎樾忍不住道:“九弟。這是我的家事,自當我來評判?!彼y得懟祁禎睿,祁禎睿剛要開口,蕓兒便道:“王爺……妾身信珺茹姐姐的為人,她是不會害妾身的--”
“我也信宅兒的為人是不會害你的?!逼畹濋欣渎暤??!翱赡銈冋l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邵韻宅忍不住道:“王爺,這瓶荔枝是子哲打開的啊,在此之前我和年糅誰也沒打開過?!?p> “誰能證明?”祁禎樾問。
“我能----”祁禎睿這兩字擲地有聲。
邵韻宅驚詫地抬頭看著祁禎睿。祁禎睿也瞟了一眼邵韻宅。她連忙隱去了驚詫的表情。
祁禎樾皺眉問道:“九弟是親眼看到他倆沒打開過瓶子?”
祁禎睿道:“今早我來府中便看到許側妃給了這孩子一瓶子蜜餞,我當時在暗處,又離得遠,便沒有上前。而后寵兒便帶著這孩子來見我了,從頭到尾我沒見他倆任何一人打開過這瓶子?!彼娌桓纳?,邵韻宅跪在地上聽著他說謊,心頭竟狂跳不止。
“你是來找宅兒的?”祁禎樾語氣質(zhì)問。
“是?!逼畹濐R琅f面不改色。
“你來找她干嘛?”祁禎樾是想挑明了說話。
可祁禎睿根本不怕,“呵……七嫂小產(chǎn),我來給七嫂送些補品罷了?!彼选捌呱倍忠У暮苤?。
“九弟費心。不過宅兒這兒無需九弟操心?!逼畹濋姓麄€臉陰了下來。
“七哥言重。舉手之勞?!?p> 邵韻宅跪在地上,心里大罵:我操你媽祁禎睿,你他媽這樣一弄不等于告訴所有人我跟你有一腿了嗎,一會兒你他媽拍拍屁股走了,我死了。畜生。
她咬牙切齒恨不得砍死這個畜生。祁禎樾此時比平常還讓人生畏,他看著祁禎睿道:“不勞九弟關心?!?p> “哦,那今日父王也說了婉貴妃不勞七哥關心。”祁禎睿面帶譏諷的笑意,仿佛在說“信不信我跟你同歸于盡”。
邵韻宅整個懵掉,媽蛋,你倆別再對噴了,跟他媽倆娘們兒一樣。
眾人面面相覷,他倆的話讓人似懂非懂,但絕對能看出兩人之間絕不尋常。
“王爺----”此時禾子跑進來,跪下道:“剛下人來報--并未在聆風館和云蘿齋發(fā)現(xiàn)什么毒物……倒是……在蕓姨娘的蒲繼堂發(fā)現(xiàn)了些砒霜……”他說罷另一個小廝跑進來將呈砒霜的盤子端給了祁禎樾。
祁禎樾怒瞪著蕓兒。蕓兒懵住,而后哭喊道:“妾身冤枉啊----妾身冤枉----妾身再怎么樣也不會去害自己的孩子--”
“那是你沒想到宅兒會將荔枝給子哲吃?!逼畹濋欣淅涞馈?p> 蕓兒大哭,“妾身真是冤枉的,妾身絕不會----”
“住口?!逼畹濋写驍??!罢瑑合绕饋??!彼聪蛏垌嵳扑闪丝跉?。
毛珂連忙過去扶起邵韻宅,她順道給年糅也拉了起來,邵韻宅腿跪的有些麻,走的也有些艱難。祁禎樾看著她落座才接著道:“蕓兒,那這東西是從你房里翻出來的?!?p> “王爺--王爺妾身真的不知為何會從妾身房里翻出來的?。砀鯛斶@么多年給王爺生了一雙兒女王爺應該知妾身不會害人的啊----”蕓兒跪著爬向祁禎樾,哭著扯著祁禎樾的衣角。
祁禎睿放下喝茶的杯子,道:“若沒錯的話,事情已經(jīng)很是清晰了--這位蕓姨娘先是做了有毒的荔枝蜜餞送給許側妃,而她知道許側妃不吃甜食,在府中又與寵兒交好,許側妃若是把荔枝送給寵兒,便能順利毒死寵兒和府中的嫡長子;若時給了其他姨娘也算是除了一個爭寵的障礙。到時候再順利嫁禍給許側妃,可一箭雙雕。對吧?”他說罷有些得意。
“哦……”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了恍然大悟的低呼。
邵韻宅翻了個大白眼。他自以為是的樣子真他媽沒眼看。她看著許珺茹,許珺茹跪在地上垂著頭不知在思索什么。
祁禎樾怒目瞪著蕓兒,伸手掰開她抓著自己衣角的手,“為何要這樣?王妃未曾刁難過你把?”
“不是……不是……王爺不是這樣……就是借妾身個膽子妾身也不敢害人?。鯛斒牵笔|兒扭頭的一剎,只聽門外一聲稚嫩的“娘----”一個小丫頭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哭著喊:“娘----娘----”她太小了,只會哭。
蕓兒一下崩潰,“墨墨----墨墨----”她轉身抱著小丫頭大哭。
“誰把孩子帶來的----”祁禎樾厲聲喝問,“還不快拉下去--”
奶媽過來欲抱走小丫頭,小丫頭哭的撕心裂肺。邵韻宅把懷中發(fā)抖的年糅抱緊。
蕓兒也是大哭:“別----別這么拉她----”她抱著小丫頭,死不松手。
“行了----”祁禎樾喝道?!笆|兒你還有什么可說的?”
蕓兒突然停止了哭喊。她抬頭朝前看了一眼。
邵韻宅看許珺茹微微抬起了頭。
“是我干的----”蕓兒似被抽干了力氣,她垂下手,凄慘地一笑。
在場眾人皆愣住,沒想到她竟認了罪。
奶娘不顧小丫頭的哭喊,硬是抱走了孩子。
蕓兒轉頭看著祁禎樾,通紅的眼眸中噙滿淚水。“是我干的--是我下的毒……沒想到……毒死了自己的孩子……”最后幾個字她輕聲似虛弱一般說出。
祁禎樾緊握的雙拳發(fā)抖,“為何要這么做?”他忍著怒氣。
蕓兒一笑,淚流了下來?!凹刀蕟幔炕蛟S吧……”她扭頭看著邵韻宅,“她貌美傾城,年輕靈動,是比我們誰都能討得王爺?shù)臍g心……”
“難道我就不能有個喜歡的人么?”祁禎樾皺眉質(zhì)問。
“喜歡的人……呵呵----”她笑出聲,又看向祁禎樾,“王爺沒錯。那我們喜歡王爺就有錯么?王爺……我跟你的時候也和她這么大吧?伺候你,給你生下一雙兒女,可你終究不愛我半分……”她越說淚流的越快。
“罷了罷了--是我看錯了人,從頭--到尾--”她一字一句地說,許珺茹攥了一下手。
祁禎樾嘆了口氣,“蕓兒,你說該怎么處置你?”
“王爺說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吧?!彼撁摰毓蜃诘厣?。
“先押下去?!逼畹濋幸粩[手,一旁的小廝架起了蕓兒。
“等一等----”蕓兒道。她看著祁禎樾,淚已不流了。“王爺,‘蕓兒’這個名字是你給我的……洞房那晚后你就一直喚我‘蕓兒’。那王爺可還記得我……我本來叫什么?可否再喚一次我本來的名字?”
祁禎樾忽然滿眼柔情,往事如煙從眼前飄遠。他起身輕聲喊道:“芷曼啊。”
“哎……”蕓兒滿足一笑,含著淚點了點頭,隨后被押了下去。
眾人也是一陣唏噓。祁禎樾一擺手,大家也都識趣地散去。
邵韻宅把年糅交給采花,“帶下去睡覺。”采花將年糅帶出門,邵韻宅和毛珂冷眼看著被人扶起的許珺茹。
“珂姐,你說這是啥騷操作。”本以為許珺茹頂多是個白銀,沒想到竟然是個隱藏王者。今日還是全場MVP。
毛珂低聲道:“應該是本來就放到蕓兒房間里了,防的就是這個萬一。”
“小祖宗,”祁禎樾走到邵韻宅身邊,邵韻宅連忙起身。祁禎樾伸手擦干她眼角的余淚,“讓你受委屈了……”他心疼地把邵韻宅攬到懷中,安撫地拍著她的背。“跪的腿疼了吧?今日也嚇到了吧……”邵韻宅沒理他,躺在他的肩上看著也在看她的祁禎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