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月光最是清冷,
比任何地方的月亮都冷,
有的人說,斷腸的人總是塞外的人,所以這月亮和他們的心情一樣。那是詩人。
也有的人說,馬兒看到這樣的月亮才能冷靜,不會半夜踢毀馬圈。那是旅客。
還有的人說,塞外的刀光和劍光出現(xiàn)的太多了,把月亮都染上了寒意。那是江湖人。
“而這位少年人應(yīng)該對這三種觀點都非常贊同?!币粋€蒼老的聲音,這個酒館在一條出塞的路旁邊,中原人走到這里會說“到塞外了”,而塞外人走到這里會說“到中原了”
兩個衣衫破爛的老人在這間還算熱鬧的酒館喝著酒。旁邊也有三三兩兩的人聚集,有的就像這兩個老人一樣破敗,也有的光鮮亮麗,光衣著兵器就夠買下這酒館的。
兩個老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放在了剛剛進來的少年人身上。
這少年竟把自己的馬兒也牽了進來,人一身白袍,腰間一束紅色帶子,腳上是一雙略小的白鞋。一捆灰布包裹的長狀物綁在身后,在他身上顯得格格不入。
馬兒沒有馬鞍也沒有馬鎧,簡直就是從大草原上面抓來的野馬一樣。
不知是巧合還是怎么回事,少年剛到,就有一個佝僂著背的駝子,背著一個包袱的客人急匆匆走了,收拾了桌子的伙計見狀連忙跑到少年面前:“客官,馬您還是讓它留著外面的馬槽吧,有人盯著的。”
少年搖搖頭“他也是客人,你們有青菜嗎?”
“額,這,有?!?p> “給他來兩盤青菜,再拿一碟牛肉,兩個碗,一壇酒?!?p> “這,,”伙計又正想說,卻見著少年拉著馬走到離眾人最遠的地方坐下,馬也不吵鬧,乖乖蹲在桌子旁邊,少年則拿著一卷書本在看?;镉嬙谒仙狭艘槐P花生米。
“老尤,我看他背后背著的該是盒子,若非金屬利器,也不一定說的上是江湖人?!眱蓚€老人聊了起來。
“咱們倒可賭一把,我說他背后的不是劍就是槍,要是我猜對了,你得請我一壇酒?!?p> “你這一猜就猜了兩個,哪有這樣賭的,這有失公道?!?p> “所以你想怎么賭?”
“所以要是我賭贏了那你得請我兩壇酒?!?p> “也行,那你賭什么?”
“我賭那不是劍,也不是槍?!?p> “也行,那就看吧?!?p> “你就這么自信?就算是劍也不見得今天會出鞘吧?”
“當(dāng)然會出鞘,你沒有看見,已經(jīng)有人去請他拔劍了嗎?”
兩老目光轉(zhuǎn)向旁邊一桌的四人,四個人以一位中年人為首,四件華麗的長袍在這里顯得格格不入,額外刺眼,但是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紫色的衣服有刺眼的底氣。
中年人的紫衣背后有五道黑色紋路,而另外三人只有三道紋。
“這位朋友,畜生怎么能和人一起吃飯呢?”中年人未轉(zhuǎn)身,聲音明明那么柔和,但是卻讓每個人都聽見了。
“這人的內(nèi)功功力著實高深啊,果然五道黑紋不是徒有虛名?!崩嫌日f道。
少年人并沒有理會他們。仍然自己看著書。
五道紋見狀仍未轉(zhuǎn)身,不過旁邊的三道紋的一個高瘦的人卻先動了。
他站起來一只腳在椅子上輕輕一點,就越到了少年的面前。
此人的腰間一把紫色的劍破空而來,落在少年的桌子上面。
“紫衣黑紋,紫極虹光劍,這些人居然是紫虹宗的人?!?p> “虹光七色紫為尊,天殤五道定乾坤。這五道紋的人只有四個,紫虹宗宗主夜嵐和三個少主?!?p> “這位顯然是大少爺‘泥塘蓮花’夜余笙和他的三個侍衛(wèi)靛芒三劍。”
“少主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要是你沒聽清楚,我給你復(fù)述一遍,畜生怎么能和人一起吃飯呢?”
少年眼珠動了動,問道“若馬不能和人一起吃飯,那豈不是狗也不能了?”
“那是自然?!?p> 少年微微一笑,看向那個中年人?!霸趺次业鸟R不能和人一起吃飯,你的狗就能呢?而且你的狗還想咬人?!?p> “少年人本事不見話卻這么招人恨,你也算是取死有道了?!鄙倌晟磉叺淖弦氯耸忠环?,劍已在桌上一轉(zhuǎn),上斬向少年的下巴。
這一劍在憤怒和自信之下斬出,氣息茂盛,可以說是值得驕傲的一劍,它的力度不大,但是氣勢盛,速度快。
不過這劍終究是給了少年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
少年身子輕輕往后一仰,右手捏起一把花生米彈了出去,這花生米落在紫色的劍身上,發(fā)出了一陣脆響。下一瞬少年的右手也隨花生米一起到來,劍上面被砸了五個相隔不遠的洞。
少年的手剛好插了進去,扣住劍身,手一翻,劍已被奪。
花生米粉碎在了墻上。
這幾個步驟一氣呵成,甚至劍上斬的勢還沒有去就已經(jīng)完成了。
少年把劍往地上一扔,“另外三個,還要試試嗎?”
眾人都沉默了。
一個老頭嘿嘿笑道:“老尤,看來這少年用不著兵器也是非常強悍,你也許會輸哦?!?p> “那不見得”老尤喝著酒看著那少年“一個是飛揚跋扈的世家子弟,一個是不善言談的少年天才。冤家路窄,不拔劍又怎么殺的了人?”
伙計小心翼翼地把酒菜上桌,少年把兩盤青菜放在馬的面前,然后在兩個碗里都倒了酒。
馬吃著青菜,少年吃著牛肉。
旁邊的靛芒三劍之一臉上冒著冷汗,徑自撿起劍回到了座位上,不敢有多余動作,低著頭向夜余笙表示歉意“給少主丟臉了。”
“這個人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夜余笙說道,“內(nèi)功甚至比我爹更高,但是他沒有兵器。我親自去試試他?!?p> 夜余笙走到少年的旁邊坐下,端起另外一碗酒喝了起來,而那少年看也未看夜余笙一眼。
“這碗是給車兒的?!鄙倌曛噶酥杆鸟R。
夜余笙捏起了拳頭,忍著自己心里的暴躁?!拔铱梢越o你十壇百壇。若是你我交一個朋友的話。”
“那要看車兒愿不愿意了。”少年這時候才抬起頭來,一雙劍眉鳳眼望向夜余笙。
夜余笙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男人的臉,是從前第五府的大公子,而今天不是了。
這少年若是不說話暴露那雄厚且英氣的聲音,所有人都會把他當(dāng)做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在女扮男裝。
“伙計,來兩壇酒。”夜余笙喊道,“再給這,,車兒拿一個碗?!?p> “難道比你強的人你都要交個朋友?”少年冷漠地問道。
“比我強的人,這江湖上太少了?!?p> “那是因為你眼界沒有到?!鄙倌昶擦似沧?,“我得首先替你的幾個手下謝謝你,你這一句交朋友救了他們,也救了你。然后替車兒,謝謝你的酒?!?p> “不敢當(dāng),這位兄弟既是強者這便是我應(yīng)該的尊重”
“他們會感謝你,但不是我?!?p> “那怎樣你才會感謝我?”
“我來的時候,有一個人跑了出去,他是塞外的人,要是你把他做掉,我就會很感謝你。順便一提,他現(xiàn)在在回中原的路上,而我也在回中原的路上?!?p> “看來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币褂囿弦粨]手,四個人一齊走出了酒館。
少年繼續(xù)吃著牛肉。在另一個碗倒?jié)M了酒放在了車兒旁邊。
“看來他確實不用拔劍了,你輸了?!?p> 老尤抓了抓腦袋,遙望這少年的方向,喊道“少年,為了我的賭局,不好意思,得罪了。”說完手在桌子角輕輕一捏,一把碎木屑飛向少年。
少年見狀也抓起一把花生丟來,不過木屑卻把花生打的粉碎,而木屑的來勢沒有絲毫消減。少年見狀一驚,手在背后的黑包裹里一摸,黑布瞬間飛舞起來,飄落在地。
一把純白色的劍出現(xiàn),門口照進來的月光反射在劍上面,少年拿著劍擋下了木屑,倒退了兩步。
“不好意思少年,看來我的賭局贏了?!崩嫌群俸傩Φ?。
這時另一個老人突然消失了,在掌柜等人看來他是消失了,不過老尤和少年卻看到了,這個老人瞬間從門口跑了出去,只是速度太快,常人的眼睛根本無法察覺。
“周老頭,老混蛋,你等著?!崩嫌确帕艘诲V銀子在桌子上,然后瞬間追了出去。
少年握著還在嗡嗡鳴叫的白劍,皺起了眉頭。
夜余笙和他的三個跟班騎上了馬,向中原官道行去,這四匹馬的腿比一般的馬腿更短更粗,比一般的馬強壯。
在官道上,高大的胡馬不但沒有這種馬跑的快,也沒有它們持久。
“少主,您為何這么執(zhí)著地要和那個少年交朋友?”靛芒三劍之一問道。
“我見過父親在十年前一只手把初鍛的紫極虹光劍捏碎,但是你們這種三紋的佩劍父親也很難用內(nèi)功破壞,而他居然用花生米彈穿了你們的劍?!?p> “難道他的內(nèi)功居然比宗主還高?”
“內(nèi)功如此了得的人在江湖上都是有名有姓甚至如雷貫耳的,這樣子的人我們肯定見過,但我們沒有見過他?!币褂囿贤蝗恍α?。
“您的意思是,他是塞外之人?”
“所以他不可能和二弟三弟或者其他門派有關(guān)系,而今日之后,他就會是我上任宗主橫掃各派的利器!”夜余笙的臉色越說越變的瘋狂。
可惜他走的太急,并沒有看到后來兩個老人和那個少年的交手,否則現(xiàn)在肯定不會笑起來了,至少并不會笑的那么開心了。
三人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了塞口——玉門關(guān)。
在敦煌舊址的旁邊,以兵士為主建立起了一座小鎮(zhèn),從玉門關(guān)行不了多久就到了這個小鎮(zhèn)。
守門的人見這三人的衣服連忙迎了上來。
夜余笙拱手問道“各位將士,就在剛才可有一個塞外之人騎馬入城。”
“這位少爺,今日在三個時辰之前才有人入關(guān),是一個婦人帶著幾個孩子?!笔勘H切地說道。
“那就好,等會兒會有一個塞外的惡徒入關(guān),我們馬快先一步到了這里,想必他也有繞路,等會兒那人出現(xiàn)我們一起將他拿下!”
“少爺如此嬌貴之身竟在塞外整治惡徒,真是吾輩之幸!您放心,我等定助少爺捉拿此賊人?!?p> 眾人此時便在關(guān)口歇息下。
夜余笙倉促的應(yīng)付了眾人就找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坐下。
“我問你們,這駝子若是已經(jīng)知道了有人在追他,那他會從正門入關(guān)嗎?”夜余笙問靛虹三劍,卻沒有等他們回答,“他的馬再不濟也不至于這么遲,而玉門關(guān)到那個酒管之間的路根本沒有可以給人吃的東西?!?p> “那他必然已經(jīng)到了這里,但馬呢?馬不可能也有輕功吧?”三人之一問道。
“馬當(dāng)然在關(guān)外,而人已經(jīng)進來了,他既然和我們一樣都知道這些,那他也應(yīng)該知道,接下來的邊塞城高手不少,他若是聰明,就會躲在敦煌遺跡里面,所以咱們先入城,找個地方安頓下然后馬上去敦煌遺跡?!?p> 此時的少年剛剛吃完了酒菜,付了錢。
人有一絲醉意,馬也有一絲醉意,所以人很隨意地指了個方向,馬也很隨意地朝那個方向跑去。
才剛跑出不遠,一只鴿子就飛過來落在了少年的手上,鴿子的腳上有一個小紙筒,少年并沒有看這上面到底寫了什么,直接在腰間一摸,拿出了一塊尖尖的小黑石頭,在紙的背面歪歪斜斜地寫了兩個字“吾歸”。
鴿子向著玉門關(guān)飛,馬也朝著玉門關(guān)跑,好像連塞外的大風(fēng)也開始向玉門關(guān)刮了。
明明天已經(jīng)黑了,但是趕路的人卻越來越多了。
邊塞城的一處酒館,夜余笙坐在一個蒲團上,閉目養(yǎng)神,身邊的三人也一樣坐在蒲團上,每人身邊只有一個矮木桌,一杯清茶。
兩個送茶水的伙計在門口悄悄議論起來。
“這夜大少爺果然和傳說中一樣,雖然生在富貴家,但是生活卻樸素的很,果然是做大事的人?!?p> “你知道他的外號為什么叫泥塘蓮花嗎?”
“因為他的劍舞起來像蓮花。”
“不止這點,還因為他所在的地方都和泥塘一樣,從來不坐馬車,從來不帶珠寶,從來只有那三個侍衛(wèi)?!?p> “還聽說他從來也不吃山珍海味,只喜歡粗茶淡飯?!?p> “這少爺真是難得呀!”
夜余笙內(nèi)力了得,聽力當(dāng)然也不錯,聽著門外伙計的說辭心里也偷偷地樂著,哪知這世界上總有掃人興的人喜歡在別人高興的時候出來掃興。
這時突然有一個粗糙的聲音突然插嘴道:“泥塘蓮花?那是因為他本性就是個低賤的人,一不小心生在了夜家。”
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踢開了外院門,大步流星地向夜余笙的門走過去。
這是個接近有八尺的巨人,身上穿著巨大的棕色裘衣,那么大的皮衣在狐貍和狼身上是扒不下來的,倒像是從熊身上扒下來的。一雙古銅色的手,背后背著一個長物件,臉上有一串烙印。
伙計看著這個人的瞬間就生出了恐懼,好像要是自己擋了他的路,就會被他踩扁一樣。兩人連忙幫他打開了夜余笙的門。
聽著這聲音的夜余笙和三個侍衛(wèi)也站了起來。
“你就是夜余笙?”壯漢從上到下看了看他的紫色衣袍。
“正是在下?!币褂囿夏缶o了手,手上青筋暴起,不過還是忍住了,點頭回應(yīng)。不過他下一刻就冷靜了下來“熊皮衣,黃銅手,這位朋友莫非就是玉門神將劉將軍的左手,王屠王大人?”
夜余笙心里打著鼓,劉將軍的人怎么會針對自己,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面。
王屠帶著嘲諷地笑了,“劉將軍明日將在城主府舉辦秋宴,我特此前來請夜大少爺前去?!?p> 夜余笙松了口氣,“哦,原來是將軍大人請客,夜某一定前去!”可惜他還是想不清王屠到底為什么而生氣
這王屠呵呵干笑了兩聲“你認為,你比起碎云神劍哪個劍法更高?”
夜余笙訕訕地說“碎云前輩在武道榜名列前十,夜某不可與之相提并論?!?p> “那你覺得你比起狼王左賢和敦煌駱駝又如何?”
夜余笙道:“他們兩位也都是江湖名士,夜某亦不如之?!?p> 王屠這才緩和了些,揮了揮手“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p> 這時候,夜余笙才注意到,在這鐵塔一樣的巨人背后還有一個身著官服的青年。
王屠大踏步走了出去,而這個青年卻走到夜余笙旁邊說道“少爺莫生氣,王大人一向脾氣很差,劉將軍的四個心腹,左右手和左右腳,都出來請客了,所以一聽說其他三個人都是江湖名人,而您還正值攀高期,所以有些生氣,您請理解。不過在我看來您日后成就定可超過左賢這些大俠。”
夜余笙這才明白,了然地點了點頭“謝謝大人”
這人微微一拜,然后急匆匆地跟著王屠走了,還帶上了院子里的門。
夜余笙沉吟地回到房中,而頭上已經(jīng)冒其冷汗。
那個少年叫他殺一個駝子,顯然他不會無緣無故就殺人,能和功夫那么高的少年有仇,那這個人不是敦煌駱駝又是誰?
夜余笙陰陰一笑,關(guān)上了門。
“這王屠心無城府,完全是個愣頭青,倒是好對付,但那敦煌駱駝可不是一般的狡猾?!币褂囿暇従彾似鹨槐宀瑁霸俚人粋€時辰,我們就去敦煌遺跡?!?p> 。。。。。。。。。。。。
次日,城主府。
邊塞城本地處偏僻,但卻是塞內(nèi)外的交通要道,所以這里的官員和各地商人都有聯(lián)系。
邊塞城可以算是城主兼玉門將軍劉廣的天下,邊關(guān)守軍二十萬,十萬猛虎,十萬盤龍。二十萬軍隊只有一個龍頭虎齒,劉將軍。
劉將軍的雙手雙腳,四大護衛(wèi),并沒有實權(quán),也不帶兵。
他們只做一種事,江湖事。
若是朝中官員,或者國內(nèi)外使者軍人來城主府,劉將軍會擺一桌胡桌子大盤菜,簡單的燉四道豬牛雞鴨,余下全是菜品。
只有他和客人一起吃,顯出邊關(guān)熱情樸素的風(fēng)貌,也不會有人嫌其招待不周。
但若是來的是江湖人,那堂中的威武屏風(fēng)就會換成錦緞帷幕,點在墻上的老油燈會換成掛著天頂?shù)牧鹆?,送茶送菜的老廚子們會變成絲罩長裙的白衣美女,四面的兵器架會換成金邊寶石的江湖名器,一張破木桌子也會換成從堂上排到門口的杉木桌案,左右各一排。
堂中正上主位坐的人,一身單一灰色長袍,一頭黑色的長發(fā)散落在肩頭,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見這身裝束,定覺得這是一個心性高潔的落魄詩人,但是他卻是玉門關(guān)的軍神,讓塞外胡人望而生畏的神將劉廣。
而在主位之下左右兩邊第一排的座位,左邊是一個身著青衣的中年人,頭戴玉冠,一雙眼微瞇著,面色看上去無比和藹,但是眼神里面卻露出難以掩蓋的鋒芒,你若盯著他的眼睛看,可能會覺得眼睛刺痛,正是碎云神劍莊白。
而右邊位置雖上了茶水,卻并沒有人落座。
而再往下一排的左邊,是一個身穿黑衣披風(fēng)的青年,一把銀鐵長刀掛著腰間,臉上橫著一道疤,一雙眼的眼珠尖尖的,像狼一樣,泛著兇光。此人正是近年名聲大噪的邊塞狼王,左賢。
在狼王的對面,正是那夜余笙一直在尋找的駝子,敦煌駱駝。
然后再往下的左邊便是夜余笙,在這么多江湖名人面前,原本桀驁紈绔的夜大少爺直如寒蟬,身上都在冒著冷汗。而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身著紅衣,一雙手已經(jīng)正抱著一個酒壺在喝。
然后再往下才是劉將軍的一雙腳,一雙手。琉璃左腳陸千山,鉑金右腳李還風(fēng),黃銅左手王屠,云母右手法蘭西。
“既然當(dāng)年做了約定的各位都到期了,那就應(yīng)該談?wù)務(wù)铝耍蚁嘈拍莻€人也很快就來了。請先用茶?!眲V柔和的聲音在堂中回響,這個人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是一個詩人模樣。
兩個少女一人包著一個茶壺走了過來,沿著每排的位置開始倒茶。
唯有走到那個紅衣少年面前時,少女停了下來,本應(yīng)該倒茶的杯子已經(jīng)被這個少年倒?jié)M了酒。
少年的臉蛋有一點紅,看著少女淡淡地道:“女孩兒,你來給我倒酒,我又不是老頭,不喝茶?!鄙倌甑穆曇暨€顯得很稚嫩。
說著把一個酒壺遞給少女,然后仰頭把那杯酒喝了。
少女驚慌失措地看著少年,又看了看劉廣,幸好在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
法蘭西突然站了起來,怒道:“紅毛小子,將軍既然讓你喝茶,你就休要放肆,既然到了這里,一切得按這里的規(guī)矩來?!?p> 紅衣少年漫漫轉(zhuǎn)過頭看著法蘭西“客人來了這里,主人只給茶,那我就自己帶酒,倒也無妨,邊塞城本就窮困潦倒,本公子不怪劉將軍,但若是連我自己的酒都不能喝只能喝茶,那這算什么請客?干脆說是把本公子抓來罷了!”
“龜孫你放肆!”云母右手身子在桌前一錯,本還要說些什么。
哪知身旁的李還風(fēng)拉住了他,劉廣也哈哈笑了起來:“我說老法,你又何必跟一個孩子斤斤計較。”
眾人都看出來,這是將軍在保這個孩子,也給大家兩方一個臺階下。
哪里知道這個少年突然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然后掀開紅袖,露出了一只纖細柔弱的手,“你可以不和我一個孩子斤斤計較,不過我這個孩子可要和你斤斤計較了。”
紅衣少年的臉陰沉著:“你剛剛罵我什么,我沒有聽清楚?”
法蘭西嘿嘿地笑了,一步跨前,也露出一只手,一只灰黑色的手。
傳聞劉將軍的黃銅左手力大無窮,云母右手堅不可摧,這法蘭西的石頭一樣的手遙指紅衣少年“莫非你道是我會怕了你?”
可惜下一個瞬間,法蘭西笑不出來了,紅衣少年的手劈開了云母石,法蘭西憑著這一手練了二十年的云母石手,連邊關(guān)壯士的刀劍都無法撼動,自從練成之后這只手還從來沒有受過傷。
哪里知道今天卻被一個尚未成年的孩子給毀掉了,少年的手很快,一瞬間把云母石手劈成兩半,而下一瞬間另一只手已經(jīng)畫出一道血線,血線從紅衣邊飛過,自法蘭西脖子上飛出。
云母石手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也沒有反抗的實力,倒在桌子前面。
看到這一幕的少女尖叫了一聲,跌倒在地上。
李還風(fēng)和王屠都沉下了臉,怒瞪紅衣少年。
“還有人想試試本公子嗎?”
劉廣一看拍了拍手,說道:“好一個飛花赤刃功,看來云公子練功可是認真的很呢。”
“劉伯伯,我廢了您的右手,自然要陪給您?!闭f著這位云公子從腰間抽出來一把小彎刀,瞬間向著右手砍去。
一道血絲噴射而出,刀停在了云公子的手上,只割了一道口,一絲紅色在紅衣上滲透,很難看得出來,而在云公子的身后,另一個少年出現(xiàn)在那里,一把純白色的劍擋住了刀。
白色的劍,像綢緞一樣的白色,那么潔白,像雪一樣,就算用純凈的白銀鉑金也打造不出這個顏色的劍。
眾人看到這把劍時都齊齊站了起來,只是每個人的神色各不相同。
莊白拍著手很欣賞地說道:“好快的劍!”
劉廣則皺著眉頭,嘆了口氣。
陸千山微笑著,一動不動地站著。
李還風(fēng)眼神銳利,盯著的卻不是人,而是劍。
王屠哈哈大笑著:“人終于來啦!”
左賢猛的站起來,滿臉激動,目光灼灼地看著那把劍。
夜余笙卻是不敢不站起來,開始發(fā)抖。
只有敦煌駱駝突然跳了起來,急向窗口飛去。
這一瞬間,四道流光也瞬間沖向敦煌駱駝。
灰色的劉廣,紅色的云公子,黑色的左賢,還有紫色的夜余笙。
誰也沒有想到第一個追上去的人卻是夜余笙,他離敦煌駱駝最近,但是也只比其余幾人近了不到十步,但是他卻第一個追到,只能說明至少輕功他是于其余人毫不遜色的。
敦煌駱駝的背后灰色布袋里突然爆出一團飛針,瞬間就射到了夜余笙面前,然而一道紫光涌現(xiàn),紫極虹光劍!
紫色流光所到處,飛針齊齊落地,都已經(jīng)被震彎,紫色劍光亦跟著就刺入敦煌駱駝的背上。
連慘叫都沒有發(fā)出,紫極虹光劍已經(jīng)抽出橫斬,駱駝倒在了地上,不動了。
之前一直噤若寒蟬滿身冷汗的夜余笙,此時像變了一個人一樣,眾人的目光再次審視了一遍夜余笙,之前的所有輕蔑,不屑都已經(jīng)消失了。
夜余笙一拱手,向少年笑道:“朋友,現(xiàn)在你要的人就在這里,我們能否交一個朋友呢?”
云公子哼了一聲,盯著少年說道:“切,不就殺了只駱駝嗎,我也可以做到!”
少年哈哈大笑:“當(dāng)然,你這個朋友倒是不錯。劉將軍,現(xiàn)在該死的人已經(jīng)死了,那您的酒是不是也要拿出來了?”
夜余笙大刺刺地坐在了原來敦煌駱駝坐的位置,而少年則坐在了莊白的對面。
“兩年期限已到,大家吃完這頓飯就著手回中原。”劉廣說道。
“劉將軍快言快語,我蕭九既然回來了,那這中原的天,就要用血來染紅了?!鄙倌瓿领o地說道。
“來人”劉將軍溫和地拍了拍手,“把這駱駝和法蘭西收拾了,大家還在吃飯呢?!?p> 跟著陸陸續(xù)續(xù)進來許多侍衛(wèi),很快就收拾了地面,打掃干凈。
最后,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進來在房子中間放了一個鐵盒,里面冒出來好聞的香氣,把血腥味蓋住了,酒味和菜香那么誘人,卻沒有人吃得下飯。
“當(dāng)年那件事,主要參與者有十七個,個個都是江湖或者朝政上的大人物,如今已經(jīng)死了四個,除了駱駝和這個偶然被我弄來做手下的法蘭西,連他都不知道我是這邊的人。還有兩個就是原征北大將樊農(nóng)桒的副將王焉,死于疾病。原邊塞城原南門守將陳洛,被狼王左賢俘獲虐殺,這件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闭f完劉廣指向左賢。
左賢嘿嘿地笑了一下:“這種事情難為情嘛,你也懂,爽的事情總會情不自禁?!?p> 劉廣扶了扶額頭“你抓了人家弄死也就算了,邊塞那么亂我掩蓋下來也不是大事情?!?p> 左賢自己哈哈大笑站起來說道:“我還要說出來爽一遍,我親手把他審判了!”
左賢一邊笑,一邊眼淚就像泉水一樣,不斷地留下來,落在桌案上,落在地上。
沒人笑得出來,殺人本就不是一件能讓人高興的事情。
“蕭九!你還滿意嗎?”左賢帶著哭腔又重新坐了下來,把剛剛倒上的一大杯酒干了。
蕭九緩緩站起身:“滿意,很滿意,今天我們先喝酒!”
“眾位,已經(jīng)死過一次的人,回到人間,只是為了再帶一些人走而已,我不想為你們添麻煩,明日,我和左賢自會回去做該做的事情,此時牽扯太大,還是我等自行承擔(dān)后果?!?p> 畢竟今天是客人,所以莊白見劉廣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便說道:“我們不會給你阻礙或者讓你們愧疚,但是有一個要求?!?p> “您請說”蕭九誠懇地說。
“老生話語并無夸大,少俠乃是近二十年來見過最快的一把劍。若是你們做完該做的事,可否來我翠云山巔,與莊某一較高下?!?p> “來年若有閑暇日,快馬做君劍下魂?!笔捑盼兆ψ髁俗饕?。
“若真有那個時候,莊某洗凈衣袍劍刃,只等一戰(zhàn)。”莊白對著蕭九遙遙端起酒杯,一口喝掉。
“今日既然有閑暇時間,還望將軍講講此等四人乃負責(zé)當(dāng)年世間其中的哪些環(huán)節(jié),也好讓晚輩開開眼界?!痹乒诱f道。
“先是王焉,當(dāng)日帶兵接引入戰(zhàn)場的便是他,更正面參與屠殺。此子實為軍中毒瘤,恨不能親自斬殺!”
“然后是敦煌駱駝,當(dāng)日其主人暗殺守關(guān)將領(lǐng)后,便是駱駝帶人去引來了攻城的胡人軍隊。幸而今日被夜少爺當(dāng)眾斬首,也算是解了眾人心頭之恨?!眲V向夜余笙點頭示意。
夜余笙微笑點頭欠身。
“至于這一直在我身旁的法蘭西,此人本是邊塞軍中小隊長,守將被刺以及胡人入城都是此人暗中打開城門,礙于當(dāng)時受左象庇護,故略施小計留其在身旁等蕭九小友回來親自動手,哪知這蠢貨自找不痛快,居然去叫罵云公子,也是死的大快人心?!?p> 劉廣端起酒杯“我先敬各位一杯酒,我想這陳洛的事情狼王比我更清楚。”
眾人端起酒杯喝酒。
左賢已經(jīng)急不可待地說了起來“陳洛狗賊,已經(jīng)被我抓住審問的一清二楚,劉將軍應(yīng)該只知道他通敵,不知其具體何為,我已經(jīng)問清楚了,邊塞周邊三座城池十余縣城的詳細駐軍和糧草,運營地圖,被他送給胡人,不只使得我等遭遇大劫,也為邊塞的軍人和居民帶來毀滅打擊,死傷無數(shù)?!?p> 左賢說著說著又開始大口喝酒,抹了抹眼睛,接著道“不過那人我用盡酷刑拷問后,就把他抓到了守城將士冢,在兄弟們的墓碑前親手審判了他。”
眾人隨后在笑聲中度過了這頓飯,劉廣親自為每個客人都安排了上好的客房。
明日隨蕭九同路的有左賢,夜余笙和云公子一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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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夜余笙并沒有回到劉廣安排的住所,而是站在了城主府的頂端,靛芒三劍則在屋檐后悄聲潛伏,拱衛(wèi)夜余笙。
“少爺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你們還記不記得那幾個守關(guān)士兵說過,有一個婦人帶著幾個孩子進了城,連個馬都沒有,這樣的婦女和孩子能從塞外回來,不覺得很詭異嗎?”
“可是有這種特征的,當(dāng)年的傀儡妖婆不是死了嗎?”
“你親眼見過尸體嗎?起碼這兩個人都有一個特征。死人肯定不會在中原活動,而出塞的人也不會在中原活動?!?p> “那一切就說得通了?!?p> “所以今天要是能再抓住一個已經(jīng)假死的頂尖殺手傀儡妖婆,那可算是錦上添花的好事了。”
“那妖婆非要今天回來,目標定和今天將軍府上那些客人有關(guān),聽他們說當(dāng)年好像還有一段大冤案,而且現(xiàn)在還在進行中?!?p> “這事定和那妖婆有關(guān)系,明天眾人走了,所以今天著實是個好機會?!?p> 城主府旁邊的院子里,原來云公子也沒有入睡,在他旁邊是一個年級相仿的小姑娘。
“聽說在月亮上住著一個神仙,公子你覺得那個神仙他一個人會寂寞嗎?”
“那個神仙一定愁死了,我和他一樣一直獨自長大,可幸好我遇到了你,他卻只有自己一個人?!?p> “公子油嘴滑舌的,你這些討好的話聽起來就不是什么好人該說的?!?p> “那雀兒你是喜歡好人還是喜歡壞人呢?”
“我不告訴你?!?p> “好雀兒,最美的雀兒,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
“我不想告訴你?!?p> “那你不告訴我我就默認了你是喜歡我?!?p> “才不是呢,我回去了,你就慢慢胡亂猜吧,哼?!?p> 云公子也沒有攔著雀兒,自己坐在了府中的一棵梧桐樹下面。
“看來是我多慮了。”夜余笙微微一笑,從樓頂落了下來,走進了自己的房間,同時,也有三道身影也跟著夜余笙進去了。
過了半刻鐘,在原本夜余笙呆著的房檐下面,又轉(zhuǎn)出來一個人影。
“原來這夜余笙卻是為了此事,罷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