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問診

　　白天的喧鬧散去，夜幕降臨。千戶府點(diǎn)起了燈籠，院內(nèi)宛如白晝，與軍戶們的住處不可同日而語。

　　陳雨躺在西邊的柴房里，用手枕著腦袋，看著頭頂?shù)奈蓓?。他一個軍戶，自然不會有貴賓的待遇，唯一能安置他的地方就是柴房。不過鑒于他有可能給顧家少爺治病，柴房里特意給鋪了幾床棉被，比起自己四面透風(fēng)的窩要強(qiáng)多了。而且下人們還送來了熱騰騰的飯菜，讓他吃上了穿越之后最豐盛的一頓飯?，F(xiàn)在陳雨才知道，能吃飽飯，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吃飽喝足后，他仔細(xì)想了想顧家少爺?shù)陌Y狀，與印象中的某個病癥對照，一一對比下來，愈加肯定。

　　這根本不是什么疑難雜癥，而是中世紀(jì)航海過程中常見的一種病——壞血癥。

　　壞血癥在大航海時代是一個常見而且很難預(yù)防的病癥，多見于長時間航海的水手，得病的原因很簡單——長時間飄蕩在海上，缺乏新鮮蔬菜和水果。用科學(xué)的術(shù)語解釋，就是缺乏維生素C。得了壞血癥后，會出現(xiàn)毛細(xì)血管脆性增加、牙齦腫脹、出血、萎縮，以及骨鈣化不正常及傷口愈合緩慢等癥狀，顧家少爺身上的紅色斑點(diǎn)，就是毛囊角化引起的瘀斑。

　　按說中國古代出現(xiàn)壞血癥的幾率并不高，因為都是靠近海岸的短距離航行，靠岸停泊的頻率較高，新鮮時蔬的補(bǔ)給很便利，不像歐洲人動則穿越大西洋、繞行好望角，經(jīng)年累月呆在茫茫大海上。顧家少爺之所以得病，可能是遭遇風(fēng)浪，在海上滯留的時間遠(yuǎn)遠(yuǎn)超過預(yù)期。正因為中國古代很少出現(xiàn)這種病，所以郎中們束手無策也是情理之中，不知道病因，又怎么對癥下藥？

　　至于治療壞血癥的辦法，同樣也很簡單，就是多吃新鮮水果和綠葉蔬菜。只要癥狀不是太嚴(yán)重，吃上幾天的瓜果蔬菜，慢慢就會自愈，根本不要吃什么藥。這也是陳雨敢于拍胸脯保證的原因。

　　顧府不算小，柴房離內(nèi)院頗有一段距離。不過陳雨還是隱約聽到了遠(yuǎn)處來來往往的腳步聲，和顧千戶的怒吼聲，估計是連夜請來郎中，卻找不到醫(yī)治的辦法吧？他輕輕笑了一聲，縮進(jìn)了溫暖的被窩，安心地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尚未起床的陳雨聽見有人在輕輕地叩擊柴房的房門。他覺得有些好笑，一個沒上門栓的柴房，還用得著敲門？

　　他伸了個懶腰，說道：“進(jìn)來吧。”

　　一個身影低頭哈腰走了進(jìn)來，居然是章管事。

　　章管事完全不復(fù)昨日的倨傲，陪著小心問：“小兄弟昨晚睡的可好？”

　　陳雨不置可否：“還行。就是這床鋪了厚被子，忒軟了點(diǎn)，沒有我家硬板床舒服?！彼闹敲鳎@般前倨后恭，可不是對方轉(zhuǎn)了性子，而是沒有郎中能治顧家少爺?shù)牟?，他成了顧家唯一的救命稻草，自然要待若上賓。

　　章管事差點(diǎn)吐血，居然嫌床不夠硬，這不是找茬嗎？不過他不敢反駁，客客氣氣地說：“老爺讓我送早飯過來。也不知道小兄弟喜歡吃什么，所以吩咐廚房每樣都做了一點(diǎn)?！?p>　　一個下人搬了一張小桌子進(jìn)來，擺放在床前，幾個丫鬟端著盤子魚貫而入，將飯菜擺上。菜肴的香味頓時彌漫了整個柴房。

　　陳雨晚上是和衣而睡，省去了穿衣的步驟，直接坐在床邊，看了看桌上的飯菜，有鴨有魚、有葷有素，還有點(diǎn)心，當(dāng)真是豐盛。

　　章管事討好地介紹：“葷菜有桃仁雞丁、鴨絲掐菜、清炸鵪鶉，海鮮有荷包蟹肉、桂花干貝，點(diǎn)心有棗泥糕、如意卷、八寶膳粥、仿膳餑餑……請小兄弟慢用?！闭f完帶著幾個丫鬟伺立一旁。

　　陳雨嗯了一聲，慢慢拿起了筷子，慢條斯理地吃菜。一邊享受，一邊心中暗罵：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真是萬惡的舊社會。軍戶們連飯都吃不飽，顧家普通一頓早飯就這么奢靡，貧富差距太大了。顧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衛(wèi)所武官，就能有這樣的吃穿用度，那些富豪權(quán)貴還得了？

　　章管事只希望陳雨早點(diǎn)吃完去給少爺看病，自己早點(diǎn)交差，免得這么煎熬，畢竟服侍一個昨天還誓不兩立的低賤軍戶用膳著實(shí)是個苦差事?？墒顷愑瓴换挪幻Γ@個菜夾一筷子，那個菜嘗一口，一頓早飯吃了兩刻鐘還沒吃完。他又不敢催，怕惹怒了這個家伙，被老爺責(zé)怪，坐立不安，雙手搓個不停。

　　陳雨看見章管事這模樣，心里非常舒坦。吃飽之后，再喝了一口珍珠雪耳湯，放下筷子，站了起來，滿意地打了個嗝。

　　“吃飽喝足，這些碗碟可以收拾了?！?p>　　章管事如蒙大赦，連忙說：“小兄弟這邊請，老爺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p>　　在一間布置得富麗堂皇的臥室內(nèi)，陳雨見到了坐立難安的顧千戶，和躺在床上呻吟的顧家少爺。

　　屋內(nèi)站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顧千戶身后是一個風(fēng)韻猶存的中年婦女，看樣子是這個府里的女主人，她身后一個年輕的女子，讓陳雨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倒不是陳雨貪戀女色，這當(dāng)口還去看女人，而是這個女子太過鶴立雞群，想不注意也難。

　　她瓜子臉，五官秀麗，身段窈窕，無論按古代還是現(xiàn)代的標(biāo)準(zhǔn)，妥妥的美女一枚，不過這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她個子非常高挑，比身旁的丫鬟們高出了一個頭還多，甚至比那些男性下人還高半頭。

　　陳雨目測了一下，身高大約一米七三左右，光一雙大長腿就快有一米了，這樣的身高和身材比例放在現(xiàn)代也非常出眾，在古代就有些逆天了。心中不免嘀咕起來：這身段，究竟是怎么吃出來的？

　　大約是感受到了陳雨上下打量的目光，年輕女子柳眉倒豎，眼光像刀子一般，剮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滿他的無禮。

　　顧千戶卻沒心思管這些，他用嘶啞的聲音問：“你真有把握治彪兒的??？”可能是徹夜未眠，他不僅聲音嘶啞，頭發(fā)都白了好些，似乎一夜之間就蒼老了幾歲。

　　陳雨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然。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p>　　顧千戶讓開路，示意他到床邊去：“事不宜遲，趕快問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