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九一一年(辛亥)仲夏,大清宣統(tǒng)三年。
地點:大浦鎮(zhèn),裕泰茶館。
人物:趙阿q、王利發(fā)、王胡、小尼姑、吳蓀甫、劉半仙、常四爺、松二爺、報童們、茶客們。
【幕啟:距離前一幕已經(jīng)過去了半年之久,這半年的時間里發(fā)生了很多事。一來狂人的病治好了,他又回到了先前規(guī)規(guī)矩矩唯唯諾諾的樣子,對犯病期間的事閉口不談。二來趙高兩家的金礦之爭因朝廷介入而告一段落,所有的金子最后都落到了達康市長手里。三來覺慧自從上次的事件后,似是受了許多此激,竟在今年年初的時候拉著夏瑜到上海搞革命去了,聽說還加入了什么中國同盟會,把高老太爺氣的發(fā)了好幾天高燒。不過這茶館里嘛就還是老樣子,茶客們依然談笑風(fēng)生,阿q依舊笑臉相迎地為他們端茶送水,莫談國事的紙條倒是貼的更多了。
【大浦鎮(zhèn)的潑皮無賴王胡光著膀子,提著一壺酒,赤條條的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趙阿q:瞧你這醉醺醺的樣子,我們這是裕泰茶館,不是大師酒樓,你該到對面去。
【王胡癩瘡疤塊塊通紅了,將衣服摔在地上,吐一口唾沫,不理睬阿q。
趙阿q:這醉鬼!
王胡(輕蔑狀):癩皮狗,你罵誰?
趙阿q(兩手叉腰):誰認便罵誰!
王胡(把酒壺放到地上):你的骨頭癢了么?
【阿Q以為他要逃了,搶進去就是一拳。這拳頭還未達到身上,已經(jīng)被他抓住了,只一拉,阿Q蹌蹌踉踉的跌進去,立刻又被王胡扭住了辮子,要拉到墻上照例去碰頭。
趙阿q:君子動口不動手。
王胡(一腳把阿q踹飛六尺多遠):滾你的吧。
【茶館里的看客們哄堂大笑。
【王胡走后,靜修庵里的小尼姑過來給她的師父買茶喝。
趙阿q(迎上去,啐了口痰):咳,呸!
小尼姑(混不理睬):一錢大紅袍,裝在我這葫蘆里打包帶走。
趙阿q(突然伸出手去摩著她新剃的頭皮):禿兒你買什么茶!快回去,和尚等著你……
小尼姑(滿臉通紅):你怎么動手動腳……
趙阿q:你小尼姑的腦殼兒,和尚可以摸,道士可以摸,憑什么我阿q就摸不得?革命黨不是說什么人人平等嗎,我告訴你,這就是人人平等!你能摸,我能摸,大家都能摸。
小尼姑(哭著跑遠):這斷子絕孫的阿q!
【阿q十分得意的大笑,看客們也有九分得意。
【半個時辰后,吳蓀甫(民族資本家),穿得很講究,滿面春風(fēng),走進來。
趙阿q:哎喲!吳老板,您怎么這樣閑在,會想起下茶館來了?也沒帶個底下人?
王利發(fā)(打發(fā)走阿q,親自迎接):吳老板,您不是去武漢辦工廠,實業(yè)救國去了嗎,怎么有空回來喝茶?
吳蓀甫:來看看,看看你這年輕小伙子會作生意不會!
王利發(fā):唉,一邊作一邊學(xué)吧,指著這個吃飯嘛。誰叫我爸爸死的早,我不干不行??!好在照顧主兒都是我父親的老朋友,我有不周到的地方,都肯包涵,閉閉眼就過去了。在街面上混飯吃,人緣兒頂要緊。我按著我父親遺留下的老辦法,多說好話,多請安,討人人的喜歡,就不會出大岔子!您坐下,我給您沏碗您最愛的云南普洱茶去!
吳蓀甫:我不喝!也不坐著!
王利發(fā):坐一坐!有您在我這兒坐坐,我臉上有光!
吳蓀甫:也好吧!(坐)可是,用不著奉承我!
王利發(fā):李三,沏一碗高的來!吳老板,府上都好?您的事情都順心吧?
吳蓀甫:不怎么太好!
王利發(fā):您怕什么呢?那么多的買賣,您的小手指頭都比我的腰還粗!
【隔壁桌上的麻衣相士劉半仙湊了過來。
劉半仙:這位爺好相貌,真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雖無宰相之權(quán),而有陶朱之富!
吳蓀甫:躲開我!去!
王利發(fā):先生,你喝夠了茶,該外邊活動活動去?。ò烟苿胂奢p輕推開)
劉半仙:唉!(垂頭走出去)
吳蓀甫:小王,這兒的房租是不是得往上提那么一提呢?當年你爸爸給我的那點租錢,還不夠我喝茶用的呢!
王利發(fā):吳老板,您說的對,太對了!可是,這點小事用不著您分心,您派管事的來一趟,我跟他商量,該長多少租錢,我一定照辦!
吳蓀甫:你這小子,比你爸爸還滑!哼,等著吧,早晚我把房子收回去!
王利發(fā):您甭嚇唬著我玩,我知道您多么照應(yīng)我,心疼我,決不會叫我挑著大茶壺,到街上賣熱茶去!再說了,這房子雖然是您租給我的,但這地是趙老太爺租的啊,您把房子收回去總要和趙老太爺商量商量吧。
吳蓀甫:你等著瞧吧!
【這時,鄉(xiāng)婦拉著個十來歲的小妞進來。小妞的頭上插著一根草標。迅哥兒本想不許她們往前走,可是心中一難過,沒管。她們倆慢慢地往里走。茶客們忽然都停止說笑,看著她們。
小妞(走到屋子中間,立?。簨?,我餓!我餓!
【鄉(xiāng)婦呆視著小妞,忽然腿一軟,坐在地上,掩面低泣。
吳蓀甫:(對王利發(fā))轟出去!
王利發(fā):是!出去吧,這里坐不住!
鄉(xiāng)婦:哪位行行好?要這個孩子,二兩銀子!
【后桌的常四爺實在看不下去了,走了過來。
常四爺:迅哥兒,要兩碗魚湯面加兩個大鑼燒餅,帶她們到門外吃去!
迅哥兒:是啦?。ㄟ^去對鄉(xiāng)婦)起來,門口等著去,我給你們端面來!
鄉(xiāng)婦(立起,抹淚往外走,好象忘了孩子;走了兩步,又轉(zhuǎn)回身來,摟住小妞吻她):寶貝!寶貝!
王利發(fā):快著點吧!
【鄉(xiāng)婦、小妞走出去。迅哥兒隨后端出兩碗面去。
王利發(fā)(過來):常四爺,您是積德行好,賞給她們面吃!可是,我告訴您,這路事兒太多了,太多了!誰也管不了!
王利發(fā)(對吳蓀甫):老板,您看我說的對不對?
常四爺(對松二爺):二爺,我看哪,大清國要完!
吳蓀甫(老氣橫秋地):完不完,并不在乎有人給窮人們一碗面吃沒有。小王,說真的,我真想收回這里的房子!
王利發(fā):您別那么辦哪,我的爺!
吳蓀甫:我不但收回房子,而且把鄉(xiāng)下的地,城里的買賣也都賣了!
王利發(fā):那為什么呢?
吳蓀甫:把本錢攏在一塊兒,往工廠里面投。實不相瞞,我在武漢辦的船廠可謂是舉步維艱,在帝國主義、封建勢力、買辦資本等各大勢力的夾縫中求生存。我必須往里面投更多的錢,才能讓我這工廠繼續(xù)開下去。
王利發(fā):這也太冒險了吧。
吳蓀甫:沒辦法,只有開頂大頂大的工廠,那才救得了窮人,那才能抵制外貨,那才能救國?。▽ν趵l(fā)說而眼看著常四爺)唉,我跟你說這些干什么,你不懂!
王利發(fā):您就專為別人,把財產(chǎn)都出手,不顧自己了嗎?
吳蓀甫:你不懂!只有那么辦,國家才能富強!好啦,我該走啦。我親眼看見了,你的生意不錯,你甭再耍無賴,不長房錢!
王利發(fā):您等等,我給您叫車去!
吳蓀甫:用不著,我愿意蹓跶蹓跶!
【吳蓀甫往外走,王利發(fā)送。
【又過了一會兒,一群報童突然沖進了茶館。
趙阿q:你們干什么,賣報紙到外面賣去,出去出去!
眾報童:號外號外!我縣縣令趙七爺已于今日凌晨仙逝!
眾茶客(紛紛買報紙看):什么!我們大浦鎮(zhèn)的土皇帝就這么沒啦!
茶客甲:我知道縣太爺是怎么死的,聽說因為娶了第九房姨太太,操勞過度,馬上風(fēng)發(fā)作,這才暴斃身亡。
茶客乙:喲,這老小子都七十八歲了,還想著娶姨太太呢。
常四爺:哼,死了一個趙七爺,下一任縣長估計又是趙八爺趙九爺什么的,換湯不換藥,你們高興個什么!
王利發(fā):噓,你們都小點聲吧,不給趙七爺默哀也就算了,可別幸災(zāi)樂禍啊,要是被宋、吳二位官爺看見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嘍。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