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來了

　　大軍開拔，朝德勝門前進(jìn)，沿路百姓照樣跪伏于路旁，只是和昨天的恭敬不同，很多人心存疑惑，難道太上皇又要在德勝門外站一天嗎？真可憐，怎么說也是御駕親征，打了勝仗回來的呢，皇位沒了，城也進(jìn)不了。

　　待大軍過去，百姓們便聚在一起，低聲說著什么，慢慢的有人牽頭組織起來：“太上皇把也先打跑了，我們的家園才保住，我們別的事做不了，給太上皇和三大營的勇士們做些吃食還是辦得到的?！?p>　　“對對對，我們一家出一點(diǎn)麥子面，給太上皇和勇士們烙幾張餅子?！辈簧偃隧憫?yīng)著，回家拿面。

　　一路上，這樣的場面不斷重復(fù)著。

　　朱祁鎮(zhèn)目光堅定當(dāng)先而行，他知道此舉意味著什么，若事情不成，連去西苑做一個太上皇也不可能，弟弟要?dú)⑺?，今天的事將是最好的借口，滿朝文臣既能擁護(hù)弟弟登基，想必也不會為自己求情，自己連被軟禁都不可能，唯有死之一途。

　　可是除此別無他途，他是皇帝，已經(jīng)注定不可能偷安茍且。失去皇位，他將難以活下去，哪怕在西苑，也和在瓦剌營無異，一樣的朝不保夕，一樣的命懸一線。

　　宋誠望著前面那個挺拔瘦削的背影，唇緊緊抿成一線。王直沒有明確答復(fù)，讓這件事陡生很多變數(shù)，現(xiàn)在當(dāng)權(quán)的文官是擁護(hù)朱祁鈺登基的那一批人，他們的利益已經(jīng)和朱祁鈺緊緊綁在一起，會不會情愿魚死網(wǎng)破也要支持朱祁鈺，堅決不肯承認(rèn)朱祁鎮(zhèn)的皇帝身份呢？

　　呵，就算不肯承認(rèn)又怎樣？朱祁鎮(zhèn)承先帝大統(tǒng)，在位這么多年，何需臣子們承認(rèn)？只不過他們不肯承認(rèn)，多些風(fēng)波而已。

　　這些天于謙召集留在京中的三大營軍士，日日操練，準(zhǔn)備迎敵。這些人是三大營的二線，曾是朱祁鎮(zhèn)的親兵，卻不知此時會站在哪邊，若是也擁護(hù)朱祁鈺，說不定得戰(zhàn)一場了。

　　宋誠盤算著已方有多少勝算，若真的打起來，要怎么搶得一分先機(jī)。不是他好猛斗勇，實(shí)在是事關(guān)重大，萬一失敗，西寧侯府也會受牽連，抄家滅族也有可能。

　　保和殿中，朝會還沒有散，王文頂著一張青紫的臉，率先出列奏道：“皇上，臣昨天奉旨前往德勝門覲見太上皇，太上皇舉止粗魯，言辭不當(dāng)，此人實(shí)非太上皇本人。臣請皇上下旨徹查太上皇被俘之事，或可遣使前往瓦剌，詢問太上皇如何回歸?！?p>　　太上皇是假的？假的！不會吧？！

　　滿殿嘩然，大臣們咬頭接耳，議論紛紛。

　　太過份了，怎么能在早朝質(zhì)疑太上皇的真實(shí)性呢？王直氣得直哆嗦，轉(zhuǎn)身指著王文斥責(zé)：“太上皇分明無假，你胡說八道，是何居心？”

　　王文道：“王大人，聽聞你昨天也曾到德勝門覲見太上皇。下官去德勝門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不知你可有圣旨？沒有奉旨即私會太上皇，是何居心？”

　　這……貌似也對啊，不少大臣看向王直的眼神十分古怪，大家都是精明人，對朱祁鈺的小心思明知肚明得很，要不然這么多朝臣，為何只有王直跑去德勝門？昨天的德勝門，可是是非地，等閑招惹不得。

　　王直是老實(shí)人，氣得直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文更加得意：“為何下官到德勝門挨了一頓打，王大人到德勝門卻毫發(fā)無傷？不知王大人如何做到？”他提高聲音，道：“諸位大人請看，下官昨天被鎮(zhèn)遠(yuǎn)侯的孫兒顧淳毒打成這個樣子?！?p>　　原來是被顧淳打的，不少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等候?qū)m門開啟時，不少人瞧見王文這個樣子，都納罕得很，不過他人緣一向不大好，知交好友實(shí)在少得可憐，也沒人會多事上去問他出什么事，萬一多嘴問一句，被他參上一本，豈不倒霉？

　　現(xiàn)在才知他被顧淳打，那些曾被他彈劾過的官員心頭竊喜，現(xiàn)世報，來得快，怎么不把這貨打死算了？

　　也有人不解：“宋誠呢？怎么沒動手？”

　　京城四公子以宋誠為首，一向是宋誠先動手，顧淳積極響應(yīng)的，怎么王文只說顧淳，沒說宋誠呢？難道因?yàn)樗握\有救太上皇的功勞，王文怕了，把他摘出來？

　　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少，覺得王文也是欺軟怕硬的貨色，現(xiàn)在顧興祖身陷大牢，眼看鎮(zhèn)遠(yuǎn)侯府要壞事，他就拿顧淳說事。有種，你別把宋誠摘出去啊

　　王文悲憤：“下官被顧淳這混小子毒打成這樣，諸位大人怎能沒有一言安慰？”還怕我沒被打死，想讓宋誠也摻和。

　　很多人想笑，你被打死正合我們的意，為何要安慰你？你像瘋狗一樣亂彈劾的時候，可有想過我們是如何的不安？

　　有人低頭以袖掩面，無聲大笑，實(shí)在憋不住啊。

　　大殿中頓時有些歡樂，商議迎太上皇回歸的沉悶緊張氣氛也消了不少。

　　于謙道：“你為何不說王大人把你從顧淳手底下救出來？”

　　“王大人救的？”大臣們詫異，望向王直的眼神便有些責(zé)怪：“好端端的，你救他做什么？讓他被顧淳打死算了?！?p>　　王直只是搖頭，不救，難道真看他被顧淳打死不成？顧淳可真下死手啊。

　　胡濙今天難得上朝，這時出列道：“昨天王都御史到臣府求見，說太上皇另有其人。太上皇到德勝門三個時辰，臣有愧，沒有往見，無法辨別真假。請皇上準(zhǔn)臣前往城外營帳覲見太上皇。”

　　朱祁鎮(zhèn)是西貝貨的說法，胡濙絕對不信，只是王文是唯二見過朱祁鎮(zhèn)的兩個人，他既這么說了，說不得，自己只好親眼所見為實(shí)。

　　朱祁鈺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面爭論不休的大臣，心里只覺悲涼，他們都為了各自的前途，沒有人為他著想。聽胡濙這么說，他沒好氣地道：“卿要見自管去?！?p>　　誰愛去討好哥哥，誰去，他是管不了了。

　　于謙道：“若太上皇無假，皇上意欲如何？”

　　于謙是不相信朱祁鎮(zhèn)是西貝貨的說法的，和大臣們一見面，說上幾句話，馬上知道來的是朱祁鎮(zhèn)本尊?；噬?，你有想過怎么安置他嗎？真要讓他居在西苑？

　　高大的城墻遙遙在望，朱祁鎮(zhèn)的馬不急不徐，直直朝德勝門的門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