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事成

　　朱祁鈺悲憤不已：“朕祭拜宗廟祖宗，堂堂正正繼位，何篡之有？”又望向百官，最后眼睛落在王直臉上：“你們當日逼迫朕為江山社稷計，為大明計，登基為帝。如今為何不發(fā)一言？”

　　擺明了過河拆橋啊。你們需要一個皇帝安撫人心，有正當的理由召集軍隊進京，就逼迫朕登基，朕不愿意，還往死里迫朕，現在正當來了，你們就扮啞巴，這是把朕當傻子嗎？

　　這些人里面，他最恨的不是提議另立新帝的于謙，而是這些天不停上奏折鬧著讓他派人迎接朱祁鎮(zhèn)回京的王直。早朝時，王文說的話一句句在他耳邊轟響，王老頭怕是早就私、通哥哥，商量好怎么把他擼下來了。

　　王直里外不是人，十分為難，可他宦海沉浮幾十年，也知這個時候必須站出來。他朝朱祁鎮(zhèn)和朱祁鈺分別施禮道：“太上皇、皇上，當日事出有因，非臣等擅專，實是奏請?zhí)螅笤蕼?。如今太上皇回京，臣惶恐無地，臣唯有請辭歸鄉(xiāng)，乞望恩準。”

　　你們兄弟倆爭帝位，我管不了，朝臣們也管不了，你們去找孫太后評理吧。

　　文武百官恍然大悟，對啊，這事得找太后啊，當時另立新帝，尊朱祁鎮(zhèn)為太上皇，也是用太后的名義頒的旨。

　　“王老大人說得是，此事還須請?zhí)蠊珨唷！边@是反應快的。

　　“請?zhí)匣省⒒噬线M宮，請?zhí)筌仓??！边@是附和的。

　　“恭請?zhí)笠撇椒钐斓睿商笠谎远鴽Q?！边@是想撇開自己，表明兩不兩幫的。誰當皇帝，只有你們名義上的母親能決定，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決定不了，就別讓我們摻和了。

　　有些人想開溜了，爭謫這種事，誰摻和誰死哪。

　　朱祁鎮(zhèn)有些意動，孫太后無子，對他一向不錯，端看答應群臣所請，立朱祁鈺為帝，還要提條件封朱見深為太子，以保證帝位在他這一脈，可見還是偏向他的。

　　他想答應，可這些天習慣依賴宋誠，于是下意識望向宋誠。

　　宋誠輕輕搖了搖頭。眼前形勢一片大好，朱祁鎮(zhèn)完全控制住局面，無謂節(jié)外生枝，如果請?zhí)筮^來，太后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來一句維持現狀，朱祁鎮(zhèn)想奪回帝位，萬無可能，只有乖乖去西苑，任人魚肉了。

　　朱祁鎮(zhèn)沒有細想，來不及深究其中的緣由，他對宋誠很信任，于是在一片贊成聲中道：“朕受位于先帝，何勞太后大駕？”

　　這話一出，群臣立即閉嘴。你都把你爹請出來了，我們還說啥？

　　朱祁鈺也砸摸出味道了，這些擁立他登基的文官們還是向著他的，王直請辭，同時又給他出主意，這事得請?zhí)笾鞒止?。他對王直疑心大減，被利用出賣的感覺也輕了很多，見朱祁鎮(zhèn)反對，嘲諷道：“你怕了嗎？”

　　朱祁鎮(zhèn)反唇相譏：“你想拖延時間嗎？”

　　樊忠適時再上前一步，道：“請郕王回府?！彼麤]有動手，但態(tài)度十分堅決。

　　朱祁鈺疾呼：“百官無一人為朕鳴不平嗎？”

　　王直出頭，已經請辭，仕途止步于此，于謙這些天忙來忙去，一天睡不到兩個時辰，忙到最后也把自己搭進去，另立新帝是他提議的，無論朱祁鎮(zhèn)還是朱祁鈺，只怕都不待見他?，F在誰還敢出聲？

　　樊忠道：“請殿下不要為難臣?！?p>　　這話頗具威脅，你要不自動出殿離宮，我只好動手，到時大家都不好看。

　　朱祁鈺道：“王卿，這就是你三番四次上奏折請迎太上皇的本意嗎？”

　　王直跪伏于地，道：“老臣該死，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實非老臣本意。”他真的沒想到朱祁鎮(zhèn)不甘心做太上皇，而是到奉天殿敲鐘，曉諭百官，宣告自己的回歸，同時宣布自己才是皇帝。

　　他不是被俘，由朝廷付贖金，顏面掃地，獨自一人回來，而是挾大捷之威，率領三大營僅存的精銳，強勢回歸。

　　肯不肯承認朱祁鈺皇帝的地位，甘不甘心做太上皇，全在他一念之間。現在，他不甘心，他要拿回大位，除了太后，誰能反對？誰敢反對？

　　這件事，是他們失算了。

　　能在京為官，甚至進入中樞，得以有上早朝資格的大臣，哪個不是人精？目前的形勢又有誰看不清楚？現在朱祁鎮(zhèn)不肯請?zhí)蠊珨啵院筇蠓磳σ矝]用了，他手里有兩萬多死戰(zhàn)歸來的精銳，得位甚正，若強硬對抗，只怕京城又要血雨腥風了。

　　王文一顆心如墜冰窖，以為有投機機會，沒想到站錯了隊，早知道那個被王振拿捏的皇帝會有這樣強勢的一天，他早投靠過去了。

　　算錯了啊。

　　陳循冷眼旁觀，朱祁鈺大勢已去再無懸念，昨天王文告訴他太上皇是西貝貨，若此事傳揚出去，自己必定受牽連，得想辦法自救哪。

　　他上前一步，道：“臣請皇上升殿，請郕王回府待詔?！?p>　　朱祁悲憤：“陳卿，朕待你不薄，你何以如此忘恩負義？”

　　陳循道：“臣為江山社稷計爾，外敵環(huán)伺，實不宜再起爭端?！睘榱撕椭C，你就犧牲一下吧。

　　王文靈機一動，這是戴罪立功的好機會啊，可惜被陳循爭了先，難怪人家能當戶部侍郎，自己只能混個都御史，他生怕再有人出列贊成，趕緊道：“臣附議，請郕王回府。”

　　“你們這些卑鄙小人?！敝炱钼暫芟雵娺@兩貨一臉口水，可惜樊忠攔在前面。

　　王文急于立功，搶著道：“皇上仁慈，當會善待殿下，殿下盡管安心回府?！?p>　　朱祁鈺很想問候王文祖上十八代祖宗，你這睜眼說瞎話的小人，朕恨不得生劈了你。

　　樊忠道：“殿下無謂拖延，請吧?！?p>　　看樊忠的樣子，若他不走，怕是會喝令軍士動手了，沒見那兩個膀大腰圓的軍士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拿下他嗎？

　　朱祁鎮(zhèn)道：“王卿說得沒錯，朕和你乃是兄弟，自會善待你。”

　　信你才有鬼了。朱祁鈺斷然不信，可不走沒辦法，袍袖一拂，怒道：“閃開，別擋朕的道?！?p>　　樊忠閃身讓在一旁，朱祁鈺昂首出殿，群臣施禮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