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到了車馬行,包車一月竟要十貫錢,要是以前楊漢當(dāng)場就會付錢。但現(xiàn)在,楊漢不舍得,只能作罷。
他又去了人群密集的地方,果然跟后世一樣,拉人拉貨的牛馬車很多,幾個幾個的聚集在一起。就差打牌了。
楊漢一靠近,就有很多人注意到了,熱情的吆喝。
這是后世火車站的翻版??!
但對意外實(shí)在是怕了的楊漢,不得不萬分的謹(jǐn)慎。那些地主客戶可是在鄉(xiāng)下,出了城人煙荒僻,萬一將他劫財害命就壞了。
楊漢站在外面觀察良久,終于找到一個,集中觀察。
這人孤零零的一個人停在一邊,周圍沒有同伴。楊漢眼睛一亮,被孤立之人,要么是大惡要么就是大善。
只見他不舍得坐馬車上,蹲在墻角,眼睛不像別人亂轉(zhuǎn),顯得很木訥。每當(dāng)有蒼蠅落在馬身上,他就起身幫忙驅(qū)趕。到了中午,別的馬車夫丟下馬車吃飯去了,他則先喂過了馬,然后才從懷里摸出兩個干饅頭,就著竹筒里的水,小口的吃著。
連個腌菜疙瘩都沒有,看起來很窮。
楊漢猶豫不定,以上那些能判斷出此人憨厚老實(shí),家境不好,但有些東西也判斷不出呀!
有時候蔫人出豹子。
看日頭過午,楊漢干脆不著急了,去了旁邊的一個食肆,要了碗湯餅(面條),清湯寡水的沒滋沒味的吃起來。
走來一個老婦,一連詢問了幾個馬車夫,都被拒絕。這時她走到那人面前,漢子站了起來扶著她,這個動作讓楊漢眼睛一亮,心善。
老婦說了什么,漢子皺眉顯得為難,他看看日頭,最終還是同意了。先扶著老婦上了馬車,又將她的包袱遞給她。自己坐在車轅上,趕著馬車漸漸走遠(yuǎn)。
楊漢松了口氣,下定了主意。
因?yàn)榫驮趧偛?,那人不管是扶著老婦上車,還是啟動馬車,都顯得小心翼翼。光是這點(diǎn)就能看出很多東西。
接下來只需要再確定一下就行了。
他三兩口吃完,放下錢。向一位也沒去吃飯的馬車夫走去,雖然同樣是吃饅頭,不過人家起碼還有鹽菜,還有一個雞蛋。
看到楊漢走進(jìn),那人將東西一口吞下,熱心的招呼楊漢:“貴客,您去哪里?短途長途包車都行。價格實(shí)惠,童叟無欺?!?p> 楊漢咧了咧嘴,怎么這個行業(yè)古今都一個鳥樣。他還以為遇到了北.京老司機(jī)呢。
楊漢裝作沉吟,這人不動聲色的將楊漢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這些都落在楊漢眼里,他開口道:“我前些時日也是在這里坐車,包袱落在了上面,卻忘了那人長什么樣。想跟你打聽一下,你們這里有沒有手腳不干凈的?”
這人狐疑的望著楊漢,沒有說話,楊漢從懷中掏出一串錢,二十文。那人一把接過,笑嘻嘻的道:“客觀您盡管問,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訴您?!?p> 楊漢點(diǎn)頭示意他開始。
“要說誰不干凈吧?哈哈,這里的除了我,沒幾個干凈的。您就說那幾個吧,吃喝嫖賭沒什么不干,掙點(diǎn)錢全給了樓子里的小姐(妓.女的正當(dāng)稱呼),還仗著人多爭搶客人,不瞞您說,我都被他們欺負(fù)過。還有那邊那幾個,看起來老實(shí)巴交,其實(shí)吧老帶人繞路,多收人錢。那幾個也不行,仗著跑過商隊(duì),自詡見多識廣的,只愿跑長途,看不起一般人。然后就剩我了,不滿您說,小的老實(shí)本分,別看年齡最小,但駕車本事可一點(diǎn)不差?!?p> “我記得那邊剛才還有一個呢?看起來挺憨厚的啊。”楊漢指著那人剛才待的地方,疑惑道。
“呵呵,不瞞貴客,那人更不行?!蹦贻p人撇了撇嘴。
“哦”楊漢裝作不信的樣子。
“您說不光是趕馬車,就是別的干什么,那也得以顧客為先吧!客人出了錢,人家說什么就是什么,你聽著不就行了??墒撬?,人家客人要走那條路,他告訴人家繞遠(yuǎn)了,這條近,最后按著自己的意思把人家送到了。你說他是不是傻,有錢不賺,還把客人氣得不輕。還有人家周財主出大錢雇大家運(yùn)貨,他非要問個明白是什么貨,違律的不干。你說要是......人家會出那么大的價錢嗎?”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這人心虛的東瞧西望,不好意思的道。
“哦?!睏顫h明白了。無外乎走私之類的,這時代販私鹽再正常不過了。
“那人這么多規(guī)矩,說不定人家不差錢呢?”楊漢問道。
沒想到,那人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道:“剛好相反,聽人說他家里有個常年生病的娘子,那是拿藥當(dāng)飯吃,這不得大把的錢啊,這不是窮講究嗎?”
楊漢點(diǎn)頭思索片刻,道:“多謝小哥了。”
說完就走了,年輕人一愣:“這就完了,你不找丟的包袱啦?”
......
這日晚上,楊漢沒有跟大郎回去,他對大郎說了自己要忙些日子,今日起就不回家了。讓大郎給他父母說一聲,還有告訴芽兒不要擔(dān)心,他過些日子就回去。
楊漢實(shí)在沒勇氣親口告訴芽兒。每日早晨他與大郎出門,芽兒跟出來看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并將自己給芽兒買的一大包飴糖蜜餞遞給大郎,讓他交給芽兒。芽兒很聰慧,她會安心等自己回去,不會哭鬧的。
當(dāng)然,她一定會給小石頭兩人分享。芽兒不是吃獨(dú)食的人。
這些日子小石頭終于恢復(fù)正常了,聽吳嬸說他已經(jīng)愿意說話了。這也難怪,吳嬸家那么好的人,真是塊石頭也該捂熱了。
當(dāng)然,小石頭還是愿意跟芽兒待在一起,跟芽兒說的話也最多。
但詭異的是,小石頭依然每日偷藏食物,每日半夜出去,天亮前又回來。大郎也見怪不怪了,他不相信自己對小石頭這么好,小石頭會招鬼來咬他。
望著大郎出城去,楊漢找了家便宜客棧,將就了一宿。第二日早晨,直奔昨日的地方,那個馬車夫果然還在老地方。
楊漢走過去,問道:“城外水頭鄉(xiāng)去嗎?”
那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
楊漢又問:“多少錢?”
“五十文?!蹦侨丝戳藯顫h一眼,淡淡說了一句,又專心打理起馬來。
“嗯,走吧?!?p> 那人站直了身子,楊漢才發(fā)現(xiàn)他身量竟然頗高,足有一米八多,比他還高了小半頭。就是老駝著背,看起來暮氣了些。
去了城外,楊漢給他二十文,讓他等片刻。然后花了一個時辰,給一個胖地主盤算莊園幾年的產(chǎn)出。胖地主很滿意楊漢做的賬目,又讓仆人抱來一堆堆的放貸契約,對象多是一些佃戶。
楊漢算是見識了古代的高利貸有多黑,驢打滾啊。最后得了兩貫錢。
車夫一直等在外面,又帶著楊漢跑了一些地方。晚上楊漢直接在鎮(zhèn)子里的客棧住宿,明日還要跑遠(yuǎn)些。楊漢本來想讓他也住下來,明日早晨就要出發(fā)。
但那人不肯,非要回去,楊漢知道是為何,多半是要回去照顧病妻。楊漢喊住了他,說道:“如果我包你的馬車,一個月多少錢?”
那人一愣,說道:“十貫錢?!?p> 楊漢搖了搖頭,道:“五貫,不能再多了。”沒想到那人猶豫片刻,竟然同意了,這讓楊漢愣住了:大哥,你不還價???
五貫包一個月車,這跟搶似的。看來此人確實(shí)急需錢。
之后一周,那人就帶著楊漢每日在城外跑,每日無論多晚都要返回去。楊漢算過路程,那人當(dāng)夜回去,次日早晨還要早早趕來與他匯合,他每日的睡眠時間少的可憐。
可是這個沉默的漢子一直堅(jiān)持了下來。
看起來就是個老實(shí)本分,沉默寡言的漢子。但楊漢總覺得不對勁,他韌性太大了些,連一聲抱怨都沒有,都默默承受了,而且臉上從來沒有多余的表情。
對楊漢的目的地,具體做的什么也從來不問。
這已經(jīng)不是沉默,而是冷漠。一種對外界環(huán)境的漠視。
普通百姓決不是這樣。
一個細(xì)節(jié)讓楊漢緊張了起來,那就是這個漢子一直帶著帽子,將額頭遮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這可是酷夏時節(jié)啊。
什么人會這樣?楊漢想到了一類人,那就是額頭或臉上刺有字或者金印的囚犯,或者配軍。
更關(guān)鍵的事,一般的囚犯配軍也沒什么,可他身上那種特質(zhì),絕不是一般的囚犯或者配軍能有的。
別是犯有人命的逃犯??!
楊漢有點(diǎn)頭皮發(fā)麻,他本以為自己憑借眼光找到個吃苦耐勞沒有歹心的人,可誰知對方可能是一頭隱藏著的狼。
楊漢沒有勇氣掀開對方的帽子,去驗(yàn)證自己的猜想,也不敢表露出分毫。楊漢考慮很久,還是沒有換掉他,對方實(shí)在是太敬業(yè)了。而且奇怪的是,他內(nèi)心深處竟有種他不會傷害我的感覺。
這讓他覺得怪異,自己怎么會如此容易相信一個陌生人。不過也激起了他的好勝心,他覺得這種人對他有用。
他想試試。
半個月后,楊漢給了他五貫錢,理由是提前支付的報酬。并說,對他很滿意,月底會再給他五貫錢。
他接受了五貫錢,但對楊漢說的月底五貫錢卻拒絕了。說道:“說好的五貫,我不能壞規(guī)矩。”
楊漢心中一動,問道:“誰的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