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里放了什么東西,怎么會這么苦呢?這一口茶,他吐又不敢吐,含在嘴里又難受,最終還是勉強一咽,只覺滿喉嚨全是苦味,怎一個酸爽了得!
林晚含笑道:“這茶滋味如何?我在里邊放了點黃連。黃連雖然苦了點,去火效果可是很好的呢。常言說,良藥苦口利于病。管家不會怪我事先沒告訴你吧?”
“不敢不敢”管家苦著臉擺手。再無剛才與林二太太說話時的氣勢。
這時候殷六兒也端著那把所謂的黃花梨四出頭的官帽椅回來了。是黃花梨的沒錯,只不過掉了漆,上面還有灰塵并沒有擦掉。
殷六兒把椅子放到桌子旁邊。林晚道:“林管家,坐啊。”
林管家瞧著上面的灰塵,沒動彈,他是有潔癖的人。一天不知要洗幾遍手。這樣的椅子讓他怎么坐?
“管家可別瞧著這椅子舊了,掉漆了,落灰了。可只要擦一擦,上上漆,就還是一把好椅子。黃花梨的就是黃花梨的,槐木的就是槐木的。該是什么位置就在什么位置,管家說是嗎?”
林管家哪里聽不出五小姐話里有話。不敢再坐在林二太太一側(cè),自己搬了椅子到下首坐著,客套了一會兒便領(lǐng)著跟來的倆小廝走了。
有幾個莊里人就看到林管家一改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傲氣,灰敗著一張臉匆忙離去。
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能看到林管家吃憋,那絕對是值得一說的高興事。平日里林管家進莊,哪里會正眼看他們這些土里刨食的人。那譜擺得跟皇帝出巡似的,居然也有今日!
林管家走后,林晚想到小虎娘跟她說的情況,琢磨著該進城一趟了。
小小一個管家都敢如此放肆??梢娝镆郧霸诟镞^的是什么日子。更不知她那個小弟如今怎么樣了?小孩子能有多少保護自己的能力呢?
“你叫殷六兒是吧?明日起,你就到我房里當差吧。”林晚之前一直沒選貼身丫鬟,也不讓丫鬟進她的屋子。殷六兒是她選中的頭一個。
六兒高興地應(yīng)了,其他的兩個丫鬟低著頭,有些懊惱。另一個卻暗地里撇了撇嘴,心道以后還不知怎么樣呢?
大太太多強勢一個人,今天折了管家的面子就是折了大太太的面子,搞不好五小姐還得被送到幾百里外的鄉(xiāng)下老家去。誰希罕給五小姐當貼身丫鬟誰去好了,她才不樂意呢。
且不說林管家回林家大宅后怎么跟大太太稟報,怎么狂灌水以去掉滿嘴滿喉嚨的苦味,怎么來回洗手,又換了衣服。
但說林管家走后,宋嬤嬤也帶著管事的一路急走,這個管事的自然是蔣二夫人跟前最得力的蔣家下人。他們進了林家莊子,路上看到了形色匆匆的林管家三人,也沒那個情緒去打聽這些。只由宋嬤嬤帶著往莊子里林宅而去。
蔣家別莊,天色已暗,蔣小少爺居所瀚月軒內(nèi)點起了數(shù)個兒臂粗的蠟燭,照得屋子里亮如白晝。
林晚放下手里的毛筆,將方子遞給蔣二夫人,林晚如此年輕,蔣二夫人心里沒底。要不是看著孩子燒得厲害,多日未曾大便,且精神昏沉,呼喚他全無反應(yīng),她也不會如此孟浪地就派宋嬤嬤去請一個小姑娘。
但是人已經(jīng)請來了,總得讓人看看。蔣二夫人將方子遞給陸有為。陸有為剛看了開頭的石膏二字。便聽得院里一陣馬車轆轆聲,繼之而來一片喧嘩。
蔣二夫人立刻起身迎出去。見前面馬車里連著下來四個老頭子和一個中年男子。先下車的正是她的公爹蔣老爺子。后邊依次是夏氏醫(yī)館夏老二、兩個面生的老者、濟生堂劉炳良。
原來蔣老爺子自江淮傷勢垂危時便去請劉炳良,可惜劉炳良早在前一日便被恒王請去給恒王妃會診去了,這一去就是好幾日。
恒王是當今圣上五叔,最得太后寵愛,強硬勢大,不是蔣家可比肩的。恒王妃病重,他們自然只能等。
他也曾派人去請曾老爺子,卻趕在了夏家的夏冬升之后,曾老爺子已經(jīng)謝客不肯見人了。
這一次小孫子病危,他早在得知消息第一時間就去請劉炳良,得知他仍未出恒王府,干脆派人去恒王府外候著。這日午后,幾位被恒王府請去會診的各地名醫(yī)甫一出王府門,便被蔣老爺子一行人迎了個正著。
于是,劉炳良提議,不如大家一起再去會個診。平日里劉炳良為人疏朗,人緣不錯。而蔣老爺子雖致仕歸鄉(xiāng),門生故舊卻滿天下,因此大家自然是樂于從命。
因事先沒想到會去好幾個大夫,馬車沒準備那么多。事急從權(quán)就不講究那么多了,幾個老頭子再加上劉炳良這個中年人和蔣老爺子都擠在一輛馬車里,車夫跳上車前座,將馬車趕到快要飛起。
這可就苦了這幾個老爺子了,一個個顛得七暈八素、面如土色。
及至趕到蔣家別莊,早有小廝卸下了大門門檻,車夫直接將馬車趕到瀚月軒門前才停下來。
幾個老頭子進得內(nèi)室,待緩過來便一一地給蔣翰辰看診。然后圍坐在圓桌旁正欲商量,卻瞥見桌子上放著張紙,顯然是張藥方。
劉炳良道:“陸大夫?qū)κY小少爺?shù)牟∽顬槭煜?,大家一起來聊聊看怎么辦?”
“這是陸大夫開的方子?”劉炳良拿過藥方,還沒來得及細看,問陸有為。
陸有為苦笑,他的方子小少爺服了只緩解下,沒多久就又燒了起來?!斑@不是我的,這是林五小姐的方子?!标懹袨橹钢滞?。
新來幾位大夫包括蔣老太爺之前都以為林晚是蔣家丫鬟,誰也沒有留意她。如今一聽蔣家居然請了個小丫頭來看病。那他們算什么?居然把他們這等連恒王都看重的名醫(yī)與這種聽都沒聽過的小丫鬟放一起。要不是看蔣老面子,早就拂袖而去了。
蔣老太爺挺尷尬,他也沒想到兒媳婦私下請了個小姑娘,這些名醫(yī)有意見那是自然的。但他不好在人前拂了兒媳婦的面子。便打著哈哈:“老二家的這也是慈母之心,關(guān)心則亂。諸位別往心里去,事后我老蔣請諸位在鹿鳴軒聚聚,給諸位陪個不是?!?p>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這些名醫(yī)啊,誰家沒有個病人呢?
眾人臉色這才好看些。劉炳良見那林五小姐哪怕是面對著諸人質(zhì)疑,依然面色平和,波瀾不驚。若不是無知者無畏,光這份氣度,便有了一些風范。
林五小姐是她派人上門請來的,蔣二夫人當然不想她尷尬。便跟公爹解釋道:“這位林家小姐,前些天曾經(jīng)治好過一例相似病癥,因而媳婦才想著請她過來給看看。”
劉炳良聽了拿起桌上的藥方,快速掃了一眼,道:“幾位過來看看,這方子,我看有點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