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冬天，出于某些戒備的心理，洛本在介紹自己時，毫不猶豫地報(bào)上了好友“伊耿.勒夫”的大名。
自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大雪漫漫，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洛本不覺得憑借著自己現(xiàn)在這副虛弱的身子可以走出多遠(yuǎn)。
‘狼人……’
洛本打量著自己的食指和中指，在傳說中狼人的這兩根手指都是一樣長的……但自己好像不是那樣。
他嘆了口氣……在那個離奇的夜晚，洛本哪怕再痛苦也沒有失去自己的意識，他親耳聽見那個比怪物都要恐怖的男人賜予了自己所謂的“狼人之名”。
但如今看來，情況有些怪異啊……
因?yàn)槭芎c勞累而虛弱的身體依舊虛弱得不成樣子……
傷口也全然未見任何不同，血依舊紅的、痛苦也不見減少……
視覺嗅覺聽覺……全然未有變化……
洛本不排斥于變成怪物……這個世道上，人和怪物本身就沒有多大區(qū)別。
‘但自己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洛本不由得再次發(fā)問，可惜沒有人會回答他。
今日的午餐依舊是馬嚼芹熱湯配一小塊面包……這是這家人可以提供的最好水準(zhǔn)了。
農(nóng)家的冬日是難熬的，洛本以前的這個時候也只吃得起這些，就是湯水里有時可以加一條河里捕來的小魚，晚上可以去村里的釀酒婆那賒幾杯酒水熱熱身子。
只是這個村子更小，人口更少……甚至農(nóng)活家務(wù)無人可做，直輪到眼前這個孩子頂著風(fēng)雪去找野菜劈柴火。
過冬的儲備，不論是食物還是柴火，往往都是在秋季就備好的……
洛本的面包最大，奶奶的胃口不大分到第二大，做活最多的哈利卻只有一小團(tuán)了。
蘸著熱湯，洛本幾口解決了午餐，卻依舊感覺肚子里燒得難受……饑餓感的增強(qiáng)與頻繁或許是“狼人”唯一的變化了。
洛本心中嗤笑著，卻注意到哈利捧著面包一點(diǎn)點(diǎn)撕著吃。
而哪怕吃得再小心翼翼，哈利終是很快吃完，便又去外邊多砍些柴來燒。
看著那個瘦弱的背影拖拽著斧頭消失在閉起的門外，洛本還是忍不住問道：
“這孩子的父母去了哪？”
老婦人依舊坐在搖椅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熱湯，抽空搭理了下洛本。
“作母親的幾年前生病去了，作父親的也早早被征去當(dāng)了兵?！?p> 洛本頓時啞了聲，老婦人卻繼續(xù)念叨著。
“那天領(lǐng)主來村里抓人，哈利剛好去了林里抓鳥，倒是不用拼死拼活……但說不準(zhǔn)去了軍營反倒能吃上一頓飽飯，也不用如現(xiàn)在這樣……到底是命苦，到底還是活著最難……”
……
又過幾天，洛本終于可以正常下床活動了，他看著外面惡劣的環(huán)境覺得實(shí)在沒其他出路，便打算繼續(xù)賴在哈利家。
自然，洛本知道，一味的索取會招致不必要的厭惡和記恨……所以他向哈利提出，活計(jì)算他一份。
那時洛本的身體還不至于后來那樣病態(tài)，卻也因?yàn)殚L期食不果腹，而有著些許身體萎縮。
哈利打量著洛本干癟的四肢，覺得他的身體狀態(tài)甚至不如自己，便打發(fā)洛本和他一起去采野菜。
老婦人從屋中唯一的那個衣柜拿出了一套厚實(shí)的衣物。
“這是我老爸的東西！”
哈利有些興奮地嚷嚷，幫著洛本一件一件穿戴好。
兩人頂雪出門，冷冷的風(fēng)像是刀子般落在臉上，洛本拉起衣領(lǐng)子盡量擋下寒意。
哈利還帶著斧頭，以防備某些冬天不眠的野獸。
馬嚼芹一般生在面陰的巖壁，粗大的莖蔓牢牢抓住石頭間的縫隙，扇型的絨毛小葉片柔軟卻四季常青，是野馬們鐘愛的食物。
過冬的農(nóng)戶們也愛吃……反正比單純的白水湯要來得好點(diǎn)。
林中的外圍，哈利從地上撿來樹枝，粗略地掃過巖壁，噗噗落下的積雪蓋在皮鞋上，涼意借著鞋面的破洞點(diǎn)在腳上，令他打了個顫。
雪下是那些可愛的馬嚼芹，它們綠得美麗綠得爽眼，也是這里的人們發(fā)自內(nèi)心所深深喜歡的。
用著一塊方布接著那些采下的葉子，哈利向洛本搭著話。
“伊耿，你是哪里人啊？”
洛本面不改色地說著謊，倒不是為了什么，只是一種單純的習(xí)慣。
“首都?！?p> “首都？盧斯？！”
哈利興奮勁就沒有掉過，他笑面朝天。
“我以后一定也要去那里漲漲見識。”
洛本沒跟他說什么“首都也沒多好”，只是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哈利并沒有感覺受到了冷落，只是繼續(xù)說來說去。
“你知道嗎？洛本！我可會捕鳥了！一抓一個準(zhǔn)！”
一只跳在枝頭的黑色小鳥嘰嘰喳喳，從這里跳到了那里，又從那里跳到了這里。
“在雪里掃開一小處空地，再找來一小把發(fā)霉的谷粒和一小根樹枝……”
小男孩也嘰嘰喳喳的，手上的活卻一點(diǎn)不慢，采完后便包起方布，被寒冷的天氣趕著回家。
“等過幾天，過幾天天氣好點(diǎn)、風(fēng)小點(diǎn)，我再帶著你去抓小鳥。”
“抓小鳥干嘛？”
洛本其實(shí)沒有注意去聽，只是下意識地接了一句。
“肯定不是來吃……也不一定……但我們可以先養(yǎng)上幾天，就用這些馬嚼芹來喂。”
哈利笑著，身后的斧頭拖拽著他的腳步，但總是輕快了幾分。
干瘦的洛本跟在后面，嘴角也不由得勾起點(diǎn)點(diǎn)。
……
那天遲遲吃完午飯，帶了洛本一個早上的哈利興奮勁頭一過便昏昏睡去。
洛本看著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蛋，心中竟是有著一種久違的平靜。
‘如果是這個孩子的話，或許也不是不可以相信……’
對于自己突然冒出的奇怪想法，洛本只是一笑了之，卻聽老婦人說道。
“這孩子估計(jì)把你當(dāng)作他的父親了?！?p> 洛本只是默默地點(diǎn)著頭，他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對于孩子來說，相依為命多年的至親突然離開，終究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情……
“但我終究不是他父親?！?p> 他只是淡淡地說著理所當(dāng)然的話語。
……
現(xiàn)在，洛本看著眼前的哈利，目光中透露著意義不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