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瑞和胡銓又見了那李鳴,李鳴已然審問完了梁安,了解那邪教之事,正準備去抓那教唆他人自盡的玉知州和蠱惑百姓的那道士呢,可聽了他們這樣一說,就知道此事已然非同小可。可他只是提刑官,能調(diào)動的官兵,也不過手上的衙役。
而真正能打仗的士兵是信州守備手上的軍隊,那是用來防止地方民變和金人入侵的??扇羰遣挥龅较衩褡兒颓致赃@樣的特殊情況,這軍隊也是不能擅自動用的,要得到樞密院的命令才能動用——可若是李鳴寫一道奏折上去,中途說不準還有秦檜的阻攔,要是等圣上批復下來給樞密院,樞密院再發(fā)命令讓信州守備調(diào)兵,只怕虞素早就化成一縷香魂了。
李鳴也急得團團轉(zhuǎn),他雖然與信州守備關(guān)系不錯,可這樣動輒圍剿一州州牧的事情,他也不敢這樣亂下決斷的。
蘇瑞咬了咬牙,讓胡銓和李鳴留在這里決定官場上的事情,自己還是要回去找蘇青鳳。虞素一路行來,救了她多次,又指點她的武功,她不能不報,她也不相信,蘇青鳳會當真看著虞素香消玉殞而無動于衷。
可事實就這樣讓她大失所望——蘇青鳳當真無動于衷。
“師姐,這可是事關(guān)人命的事情,你怎么能坐視不理呢?”蘇瑞也有些難以理解蘇青鳳的做法了。蘇青鳳卻比她冷靜得多:“當時我讓她不要插手此事的時候,她可聽我的了?如今到了這般田地,就是她咎由自取,我又為什么要插手?”
蘇瑞好像不認識她似的:“師姐……她,她也是為了救人啊。她又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碧K青鳳輕輕一笑:“哼,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她莫名其妙地從安西都護來,又莫名其妙地跟著你們一路,還能正好撞見我?這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吧?”
蘇瑞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蘇青鳳口中說出來的,失望地對她吼道:“可是師姐!她畢竟救過你的性命!”
許是她們爭執(zhí)的聲音大了些,把蘇玨引了過來,蘇玨敲了敲門,怯生生地問道:“大姐,虞姐姐是個好人,為什么我們不能救她?。俊?p> 蘇青鳳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和他們解釋:“不是不能救,是我們沒有能力救她。小瑞,你從那里逃出來,也看到了,一村之人都已經(jīng)為那道士所蠱惑,我們?nèi)ゾ人?,難免要和這一村之人作對,我們能怎么樣?殺了他們?他們不過是被蠱惑的無辜之人啊,再說,有這一群人插手,我們動起手來也必然束手束腳,只怕到時候救不了虞素不說,我們也只能白白地多送幾條人命啊!”
蘇瑞聞言,不由嘆了口氣,她感到臉上不知有什么東西落了下來,用手一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師姐的意思是……我們就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
蘇青鳳看她落淚,自己內(nèi)心也是十分動容,可她到底是一門之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蘇瑞呆了片刻,最終還是一跺腳,對蘇青鳳道了個禮:“師姐,師姐是一門之主,自然有諸多顧慮,可虞素救我性命,我卻不能這樣什么都不做地看著她去死!我要回去救她,如果不能,賠上我這條性命,也算是代我和師姐還了她的救命之恩!”她說罷,起身便要走,蘇青鳳開口喊了一聲:“小瑞?!笨此仡^,卻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蘇瑞便極為肆意地一笑,喊道:“師姐珍重!”一踏窗框,便飛了出去,再也不曾回頭。
蘇瑞回到提刑司衙門,李鳴已然和胡銓商議好,帶著提刑司里的衙役們前往那山村,想來那山村里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只有極少數(shù)是為那道士所蠱惑的鐵桿分子,要把那些普通人爭取過來??吹教K瑞回來,雖然沒有看到她帶來援兵,也十分歡喜,胡銓對她交待道:“你記著,擒賊先擒王,一會兒你和我們一道去,只管盯著那道士,抓了他,剩下的我們都好辦?!碧K瑞信得過胡銓這樣做過牧民官的人,便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事關(guān)虞素生死,一刻也耽誤不得,商議定了,他們匆匆休息了片刻,就準備出發(fā)了。
這一路折騰下來,到了原來那山村,天色已晚。李鳴就讓那些衙役們就地埋伏,等著看周圍情況。
果然,月亮一出,那些山民老老少少,都舉著火把出來了,蘇瑞便借了自己的輕功身法,隱匿其中。他們走出來便漸漸聚成一隊,中間簇擁著一群人,有四個盛裝打扮的少女,舉著四個托盤,分別放著四樣東西,蘇瑞遠遠地看過去,看到了曾經(jīng)虞素說過要讓死者家屬回去找的那枚戒指,還有平安扣,便知道這是那些先前自盡之人的貼身物品。
忽而人群又一陣歡呼,又有八個人,抬著一張軟榻出來了,不出所料,那軟榻上躺著的正是虞素,她換了身雪白的廣袖襦裙,一頭灰發(fā)垂在中間,緊閉著雙眸,雙手交叉在胸前,不知是被迷暈了還是被點了穴道,周圍擺著的都是鮮花。
蘇瑞但見她身體還有起伏,就放下三分心來。又看到那道士已然出來,在最開始的地方揮著拂塵領路,他一身紫色道袍,還真有三分仙相——可惜這皮囊下包裹的,是個骯臟不堪的靈魂。
蘇瑞一路走著,一路小心地觀察著周圍是否還有會武功之人的氣息,卻在一個不經(jīng)意的照面之間,看到了折知瑯!
她對折知瑯微微一點頭,兩人都心領神會,并不多加言語。
就這樣,他們隨著那道士的腳步,一路走出山林,走到一處有溪流經(jīng)過的平地上,那地上早有一個大坑,裝好了一處棺木。那四個少女先跪倒在地,把那些死者的遺物放入棺木之中,那抬著軟榻著的人們也把軟榻平舉過頭,緩緩地放到了棺木之中。
那道士用拂塵掃了一下虞素,就有人上來把那棺蓋蓋上了,玉知州走過來,他年歲大了,已然很有些顫顫巍巍,要靠旁人扶著才能行走,眼中卻發(fā)出了炙熱的光芒,用力地釘下了第一顆棺釘;接著是村民之中走出一個族長模樣的人物,釘下了第二枚棺釘,那道士自己釘下了第三枚棺釘。又用拂塵掃了一掃最后一角,開口念了段狗屁不通的禱詞,眾人便紛紛跪拜下來,連那玉知州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