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昌早已顧不上自己的身世謎團(tuán),心中擔(dān)憂的是村人的安危。
回到他與正清的屋舍,進(jìn)門聽見聲聲細(xì)微的鼾聲。想來正清是白日里辛苦了,博昌聽著這鼾聲竟放松下心情,如同剛才的一切都是夢而已。
但這樣的夢太真實(shí)。他還記得那枚戒指閃爍的光芒,還有那人冰冷的笑容。這一晚,博昌雖然睡著,但不敢睡得深,他不敢做夢,他怕自己一夢便是噩夢。
一早起來,正清興奮的向博昌描述自己一夜做下的美夢來。說得那樣眉飛色舞并非為了夢中的不真實(shí),而是她想這一日后自己就成有錢人,不用再拮據(jù)度日。
“好。”博昌笑著對正清表示贊同。他見正清顧不上喝水吃飯又奮筆疾書起來,就為了早點(diǎn)趕工。他只有默默的出門去打水。
現(xiàn)在要他面對正清多一刻他都覺得自己內(nèi)心煎熬。只能借口任何理由去回避。幸好這一日他也是繁忙的。吃過早飯,他還是繼續(xù)去給孩子們上課。如同平日里一般生活。寧靜、安祥、平凡的最后一日。時間在他與路過的村人們一一打著招呼道聲早安之間悄悄流逝過去。
來到作為私塾的破屋前,孩子們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們閃閃發(fā)亮的眼睛也知道,他們?nèi)绱朔e極并不完全為了迎接他這個教書先生。他們緊盯著博昌夾在胳膊下的柔弱白皙的宣紙,還有隱藏其中的嶄新毛筆,恨不能立刻撲上來。但他們還是先忍住,向博昌道聲早安。
開課后,孩子們拿到新筆紙帶著興奮又克制的表情,在博昌面前比往日乖巧許多。就連任性的阿寶也跟著阿蟬認(rèn)真安靜地聽課,立刻懂事起來。
在朗朗讀書聲中,博昌稍有欣慰,他看著天真的笑臉,更割舍不下這份情感。
“博昌哥哥,你怎么了?”
博昌低頭見阿寶和阿蟬看著自己,自己卻無察覺。
“對不起,是我走神了。你們讀哪兒了?”
阿寶和阿蟬又搖頭晃腦給博昌重新背誦剛才的詩詞。
“博昌!博昌!”
又一個聲音打斷了博昌的精神,攪亂了他的思緒。
“我都抄完了!”
是正清又拎著午餐籃來看他,身上似乎還帶著其他東西,讓兩個孩子也好奇起來。
“你怎么這么早就送午飯過來?”
“我想早點(diǎn)出門,早去早回,說不定晚上還能吃上頓好的?!?p> 口味中帶著異常興奮與激動,惹得兩個孩子也聽出里面的味道來。
“正清姐姐要去哪里?”
“我要去鎮(zhèn)上做筆生意,到時候就有錢買好吃的了。你們乖乖在這里讀書,我回來給你們帶糖葫蘆?!闭宥紫律碜?,摸摸兩個孩子的小腦袋。
博昌一旁看著,頓生出主意來。
“正清,不如你就帶著他們倆一起去逛逛。見見世面也好?!?p> 阿寶扒著博昌的衣角,道:“我不去,我要留在這里聽博昌哥哥上課呢。我才不會只顧著玩,不好好讀書?!?p> “我想去?!卑⑾s怯生生地應(yīng)道。
“阿寶好孩子。那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p> “那我呢?”阿蟬巴望著正清,生怕把他給忘記。
“阿蟬當(dāng)然也有。我們一起去,到時候你想要什么自己來挑。”
阿寶對著阿蟬一瞪眼,阿蟬直躲進(jìn)正清身背后去。
“大家都有份,大家都一樣?!?p> 正清心情大好,安撫好兩個娃娃,見博昌剛要張嘴,又對他道:“剛我在村里借了那匹老馬。聽秋老伯說,這老馬識途,只要給它東西吃,不用人趕著它也能帶路。所以你就放心吧?!?p> “我這還沒開口,你就知道我擔(dān)心你?”
“好歹我們倆也一起住那么久,總是有些默契的?!?p> 正清笑顏燦爛的模樣,牽起阿蟬的小手就要告辭出門。博昌想要張嘴說什么,卻不知說什么好。是囑咐的話?還是道別的話?他猶豫了幾分,還是對著已經(jīng)逐漸走遠(yuǎn)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舉起胳膊,揮了揮手。
“博昌哥哥,你有心事?”
“阿寶擔(dān)心他們嗎?”
“看他們傻樂的樣子,我才不想擔(dān)心他們呢?!?p> 那份眷戀的眼神,同博昌一樣一直遙望他們離開。
“阿寶,如果有一天我也要離開呢?你……”
“我不要!我不要博昌哥哥離開!”還未等博昌把話說完,阿寶就抱著他的腿大嚎起來。
“沒事的,我只是假設(shè),假如,并不是真走?!?p> 阿寶卻是聰慧的孩子,撅起嘴,更是抱緊了他的腿。
“才不是假的呢。博昌哥哥你是真要離開嗎?”阿寶邊說著邊帶著淚光,水珠子吧嗒吧嗒掉落在泥地上。
博昌不是個擅于說謊的人,也不是個會安慰人的人。他只能摸著阿寶的腦袋來寬慰她。
“我和正清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不少日子,總歸有這么一天的?!?p> 阿寶也明白道理。她默不作聲,一味摸著淚。
“等阿寶長大了,讀了書,不也會離開這里嗎?”
阿寶不做聲,收起淚,放開了博昌的大腿。乖乖坐回位子上。
“我要好好讀書。長大考恩科得功名,”她異常認(rèn)真,看著博昌,“到時候,我想當(dāng)博昌大哥的新娘?!?p> 博昌卻笑出了聲,見阿寶雖是兒語非是戲言。
“等阿寶長大了,我會再來看你的?!?p> “一言為定哦?!?p> “一言為定。”
兩人擊掌為誓。小小的手掌擊打在博昌的手心里,那份輕弱的力量卻重重烙在他的心頭。
隔空的另一邊,同樣是一大一小的兩人優(yōu)哉游哉地乘著一輛舊車上,大的那個,舉著細(xì)竹竿子,伸出車外去的那頭上吊著一根不長不短地新鮮胡蘿卜,掛在老馬面前,饞得那老馬心甘情愿地向著福德鎮(zhèn)而去。
“阿蟬啊,你去過福德鎮(zhèn)嗎?”
“快過年的時候,我爹娘會帶著我去一回。”
“等我有錢了,買匹好馬,再買輛新車,以后村里人就不會只靠這一匹老馬。大家都能多出來走動走動。”
那老馬似乎能聽懂人的話,又或是被那根胡蘿卜引得嘴饞,十分不樂意的甩了甩頭,沖著前方隱約可見懸掛著的“福德鎮(zhèn)”三字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