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云又被景明溪帶回了房間。大概是因為柳若云覺得發(fā)髻硌著了頭，她一直不停地搖頭晃腦，可即使這樣他也沒能找到一個舒適的角度睡。
景明溪愣愣地看了她片刻，冰冷的模樣漸漸有了一股哀傷的感覺。
景明溪靠近柳若云，用手掌抬起著她的頭，將發(fā)帶扯了去，青絲瞬間散開，一些落在了枕頭上，一些散在了他的手背上。
松散的青絲如記憶潮水，將他卷入海河，漸浸中心。
“師弟，我們?nèi)ゾ殑?！?p> “師弟，我們?nèi)ド较伦ヴ~！”
“師弟，你為什么不高興，師弟你為什么板著臉！師弟你為什么不和我說話?！?p> “師弟？師弟……明溪……”
“師弟，有點冷?！?p>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景明溪的思緒拉到了現(xiàn)實，曾經(jīng)的記憶與此刻的話語重合到了一起……
景明溪伸手去扯薄被，然而這時柳若云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盯著他。
“師姐，你醒了？”景明溪伸手在柳若云眼前晃了晃。
柳若云突然伸出了手臂，圈住了眼前人，在景明溪猝不及防之時將人摟著了，順勢還貼上了自己的臉。
柳若云感覺自己置身在炙熱沙漠中，吊著一口氣在一望無際的沙漠里尋找水源?；腥蝗鐗糁兴埔娏巳?，便迫不及待地奔向那里。
景明溪雙目倏然瞪大，腦子被柳若云攪得一片空白，只能茫然地問自己，師姐這是怎么了？酒后糊涂了？
然而就在他怔然的這一瞬間，事態(tài)朝著他不能控制的方向去了?？v使景明溪平日遇事再怎么冷靜，這一刻也慌亂了。
景明溪自小聰慧，劍法、修行皆能領(lǐng)悟不同之法，聰慧之人一點便通，更不用說柳若云此時親自示范，盡管這是無意識的。
景明溪閃躲，柳若云捕捉，似爭鋒相對，似相互退讓。
今日景明溪感覺自己更體寒了，那寒氣順著柳若云的手慢慢傳了過去，這讓柳若云不禁皺了眉頭，下意識地說了“冷”，然而這一聲似一盆涼水，喚醒了他慌亂的意識，澆透了他炙熱的心，所有跨過邊界的意識全部回籠。
景明溪猛然推開柳若云，迅速起身，幾個箭步?jīng)_到了門口，在要推門而出時不忍回頭望了柳若云眼一眼……果然那只是無意識的行為。
——喝醉了的人、他的師姐已經(jīng)姿勢難看地睡著了。
景明溪重新走回榻邊，將靈力從柳若云的手腕中傳入，繞了一個周天后，斂回靈力。
果然還是如此——師姐的脈息已是沒有師尊所說的靈力阻礙之象從永川鎮(zhèn)回來后，她靈力恢復(fù)的速度很是異常。不出多少時日她的靈力就會恢復(fù)，又或許更勝從前。
即使滯留十幾年，他的修為還是趕不上師姐嗎？！
當年他被師尊帶回來的時候，柳若云已是入門多時，他及其羨慕師姐能得到師尊的關(guān)注。而且?guī)熃阕杂茁敾?、領(lǐng)悟極強，舉一反三之事數(shù)不勝數(shù)，甚是討得師尊歡喜，可師尊歡喜之后總是會連聲嘆氣。
年幼的自己不明其意，他只得默默努力，以便得到師尊的關(guān)注，這樣也能報答師尊的撫育之情與收留之恩。
床榻上的柳若云忽然動了一動，嘴里似呢喃了一句什么，心緒不穩(wěn)的景明溪卻未聽清楚，低語問道：“師姐，你說了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然而安靜的房間，除了平穩(wěn)的呼吸聲，便什么都沒有了。
柳若云醉酒之后的每一個動作都被景明溪揣摩了一番，甚至她的表情也被他默記于心中，甚至于將這些串成了一條線。
溫婉與活脫……讓他明白活過來的師姐的確不一樣了。
那日她說不要自是的以為什么！
景明溪開口問榻上熟睡柳若云：“如果我問你，你究竟是如當年沉默，還是找個理由來搪塞我?！?p> 景明溪在退出房間之前，翻開了床邊上的柜子，他依稀記得柜子有柳若云喜歡的熏香，果然最下層找到了他們。
點燃的熏香味淡清清，清的不易讓人察覺，然而這熏香之味有些奇特，仿佛有著靜心寧神的功效，不到片刻竟然也讓他生出了睡意。他想大概今日那一杯酒也讓他醉了吧。
退出柳若云的臥房，景明溪喚來莫成君一起回到后院石桌前，看著那一桌冷掉的魚宴輕嘆一聲，道：“坐下，吃了吧！”
莫成君應(yīng)聲道：“是?！敝皇悄弥曜拥乃苫罅耍懊飨?，“師父，這該從哪里下手?！?p> 景明溪也睜著茫然的眸子，回視了一眼莫成君，半晌才說：“……為師也不知?！?p> 莫成君：“……”也對，師父的魚是養(yǎng)著緬懷師叔的。
景明溪一直不知道這池子里的魚是可以食用的，他一直以為當年師姐帶回來的這魚只是為了養(yǎng)著，他代為養(yǎng)了好多年也未見長多大。
從未食用過魚的他看見滿桌魚時竟然是不知從哪里開始，這便是他未動筷的原因。然而景明溪未動莫成君自然也不會動，如此誤會就這樣產(chǎn)生了。
當然柳若云也不知，這魚正是她從莫艷林家屋后池塘帶回來的，當年莫家的那一場大火燒光了所有，留下的活物也就只有那池子里的魚，艷林說等下次回來就做給她吃。
沒錯。這魚并不是景明溪所養(yǎng)之物，而是柳若云所養(yǎng)。
然而他們誰都不知道這魚若論主人，真正的主人便是莫成君。
可是原本該知道的柳若云卻封了記憶，直到在空幻之境艷林捧著魚出現(xiàn)在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時，她也未曾想起當年的承諾。
師徒倆躊躇了半晌，最終各處都試了試，而莫成君很快便找到了訣竅，他道：“師父，我看從腹部入手較為好，那里刺少?！?p> 師徒兩人花費了一個下午時間，終于將一桌魚食個干凈。收拾桌面的莫成君看著殘骸輕嘆一聲，涼了后的魚盡管味道依然不錯，但始終帶著一絲腥，而背脊處的小刺……他無法言明，反正莫成君有一種再也不想吃魚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