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這樣的美好能持續(xù)多久(3)
安陽從地窖上來,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背脊,轉去廚房給自己做晚飯了,眼看月上樹梢,別人家早就躺在被窩里說悄悄話了,她才正要開始這一天最后的工作,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稍微有些煩躁,要是自己忙完有熱菜熱湯等著她就好了。
貼餅子用的蝦醬,是上饒河打撈上來的河蝦制作而成,做法是安陽的秘密,雖然加入了大量的粗鹽味道很咸,但是鮮味十足,又能保存很長時間,是她來到縣城首先推出的一款人氣醬料,朱老板也用她的菜譜,推出了一系列備受好評的菜肴,只是,賣得太好也是煩惱,她除了沒日沒夜的做蝦醬,別的醬料是說什么也來不及弄了,眼看就要春末,她的春芽也沒來得及去采收,早就斷貨了。
外頭已經(jīng)有了梆子聲,安陽打了個呵欠,又累又困,可精神卻異常亢奮,咬了一口出鍋的餅子,她放棄了吃飯的念頭,早餓過去了,根本就沒有食欲,從桶里舀了一勺涼水洗了把臉,決定再做一些,不然等明天芳香齋的小二來了,會一次性的把地窖搬空,下次可就什么都沒有了。
“篤篤篤”,安陽探頭,這么晚了,會是誰來呢?她除了小二和朱老板,一天見的最多的,就是那些醬料壇子了,這院子在小巷的最里面,根本也沒幾戶鄰居,再說,從一開始的鬼宅到現(xiàn)在的福地,依然還是沒有把人們的敬畏之心打破,所以,平時也沒什么人來附近走動。
“誰呀!”安陽站在廚房門口大聲詢問。
“安姑娘,是我,景忠?!笔煜さ穆曇魝鱽?,安陽這才放下了手里的搟面杖,開門去了。
“這么晚了,你來做什么?不是明天取貨嗎?”安陽只打開了一點門縫,并不打算讓芳香齋的小二景忠進來。
“真是抱歉啊,這么晚還過來,有兩位客人找到了芳香齋,說要見見安姑娘你,掌柜的沒辦法,只好讓我?guī)е^來了。”景忠雖然有著憨厚的面相,但人是十足的機靈。
“誰要見我?”安陽看了看后頭,就見涉老從馬車旁走了過來,安陽的手攥緊了門栓,“我不認識你。”
涉老笑道:“安陽姑娘別害怕,老夫是帝國學院的院長,姓涉,這位是老夫的好友,金陵侯府的金老侯爺,前不久在上饒村李家住了幾天,說來慚愧,不得見姑娘,總是記掛著,想來問問。?!?p> “那燈謎?”安陽打斷了他,這二人她雖然不認識,但是在李珍珠那里可是久聞大名了,不管是誰先猜出了的吧,總之是猜對了不是嗎?既然猜對了,他們?yōu)槭裁春筮€要糾纏呢?哎?這事不對啊,她好像不打自招了。
涉老淺笑,“老夫從旁得知,那燈謎是姑娘先一步猜到答案的?!?p> “從旁得知?”安陽想了想,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他都沒告訴我他的名字,倒是把我的話一字不漏的全說給你們聽了?”
“他可沒那么好的記性,做不到一字不漏?!?p> “哎喲,什么味兒啊,真香,老頭子可一天沒吃飯了,管不管飯???”金景彰被可嵐扶著,虛弱的走到門口,“小丫頭,你看咱們也算是舊相識了,為了找你,我們倆老人家可是走了一天的路,都要餓死了?!?p> “是啊是啊?!本爸以谝慌詰?,“掌柜的說要留二位客人吃飯,都沒留住呢,還讓我告訴安姑娘一聲,別忘了之前的情分?!?p> 什么情分?莫名其妙,可安陽還是要給朱老板一點面子的,她不情不愿的打開大門,“進來吧?!?p> 涉老先一步跨了進去,四下張望著,可嵐松開金景彰的手臂,和童子歸置那些禮物去了,景忠剛要上前扶一把,被金景彰靈巧躲開,剛才的虛弱蕩然無存,手腳精神的走進了大門。
“你先回去吧?!卑碴枖r住了景忠,“明天還是那個時辰,別早來了,我可不開門的?!?p> 景忠把伸出去的腳又落了地,尷尬的笑了笑,“安姑娘費心,我這就回去了?!?p> “不送了?!卑碴柌⒉魂P大門,回了院子,可她剛走了幾步,就看見咬著餅子的兩位老人家在樹底下溜達呢,還時不時來兩句對這個地方的評價,她一跺腳有些生氣的喊道:“沒讓你們吃那個??!”她可以現(xiàn)做的,一頓飯而已,沒那么麻煩,可不請自來也就算了,還不告而拿。
審核老嚼著餅子,表情很是滿意這個味道,“安陽丫頭,這是什么?口感很微妙啊。”
“可是卻很好吃?!苯鹁罢贸酝曜詈笠豢冢謫柕溃骸斑€有沒有了?”
安陽忍著心里的脾氣,“沒了,一共就做了三個?!?p> 金景彰嘆氣,“這倆我都沒吃夠?!?p> “什么!有一個我咬過了!”
“咬過了怕什么,又不是毒藥,去,給我倒杯水來?!苯鹁罢米搅舜髽湎碌膿u椅上,摸了摸肚子。
安陽剛要發(fā)脾氣,可嵐從后頭進來,清冷的說道:“安陽姑娘,奴才來沏茶就好,只需借用一下廚房。”
“就在那兒,快伺候你的主子去吧。”
涉老在一旁坐下,笑著跟她招手:“過來我身邊坐。”
安陽不理,“您有什么話就快說吧,我還有事兒忙呢?!?p> 涉老自討沒趣,也收了拉近關系的想法,說道:“這餅子味道不錯,是你自己做的嗎?”
“當然了!藜麥的餅子加上蝦醬,可是別的地方吃不到的。”安陽很驕傲。
蝦醬是什么,涉老已經(jīng)從芳香齋略有耳聞了,可是這藜麥,他看著安陽,就像在看一個很生氣的寶庫,“藜麥這東西,我都沒聽過,你從何得來?”
“別人給的啊,前些天有對母子在芳香齋吃了飯沒錢付賬,就想拿這個抵賬來著,可朱老板又不認識,差點把人家送去縣府呢,后來,我看他們實在是可憐,就幫了他們一把,然后他們就把這個給我了?!?p> “哦,那是他們告訴你的?他們從何而來?。俊?p> “哪能告訴我那么多,他們看上去還算好,可是我能感覺到,應該是逃難來的,這藜麥,長在外邦的蘆荻山上,口感不好,所以已經(jīng)很久沒在慶東原看見過了?!?p> 還是俞下六部被盡數(shù)剿滅帶來的后果,涉老雖然覺得這件事是必然的,但還是會心痛,畢竟戰(zhàn)爭的代價是沉痛的?!袄戏蚝茉缰熬拖雴枂柊碴柟媚锪耍氵@些學識是從何得知?”
“跟你有關系嗎?”安陽不高興,再問的細點兒,真拿她當犯人了?
“雖說沒關系,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介意的話我想聽聽。”
“無可奉告!”
“那安陽姑娘可以講講這藜麥的事兒嗎?”
“你是帝國學院的院長,居然會不知道這點兒小事兒?”安陽瞪圓了眼睛,“當年這可是俞下六部最主要的作物,但因為帝朝的粳米源源不斷的送去,他們自己都不吃了,到最后只有蘆荻山那個地方還保存著?!?p> “帝朝援助六部將近百年,我都不甚知道這里頭的瑣事,你怎么會知道呢?”
“這東西眼看就要滅亡了,還是瑣事呢?涉老還真是愛開玩笑,當初俞下六部那樣貧瘠,虧得有這種糧食,才沒把人餓死,如今風水輪流轉,該到慶東原了?!卑碴柺窍胝f,讓你不知道往后看,你以為這土地會永遠肥沃下去呢!遲早會因為天災人禍而失去孕育種子的能力的。
“這也是幾代帝君的福報,即便如今的慶東原比之從前少了將近一半的耕地,但好在,也有了解決的方法。不知安陽姑娘還剩下多少藜麥,可否割讓給老夫?!?p> 安陽冷笑,“這可不是糧種!你要想要,得自己去找!”
“安陽姑娘既然認識,應該也是知道它的種植方法的吧?”
恰巧這是可嵐手捧托盤出來,上來放了兩個不一樣的瓷杯,安陽眼疾手快的抓起其中一個,就潑到了涉老腳邊,外頭適時傳來了子時的梆子聲,“都這么晚了,小女子不好留二位留宿,這就不送了?!?p> 可嵐和童子均是一愣,連涉老都沒想到自己竟遭遇了一次無禮送客,還被無視了!本來還想在這兒借宿,順便細細打聽打聽的,看樣子是不可能了,他起身甩了甩水珠子,結果童子手里的手帕,“人不大,脾氣不小?!?p> 金景彰卻笑了,他頭一次見涉老吃癟,“可嵐,快走,省的這老東西一會兒要吃人了。”
涉老把手里的帕子扔給童子,氣沖沖的走了出去。
安陽真不知道這些人是來干嘛的,等人都離開了,她剛要鎖門,發(fā)現(xiàn)屋檐底下放了好多東西,“這是什么?”
夜深人靜,馬車又飛奔回去了帝朝城,這一次的目的地,是墨池。
金景彰呵欠連連,“這都什么時辰了,又去那兒做什么,鮑世明肯定不會見咱們的?!?p> “誰要見他!”涉老冷哼一聲。
墨池自從樂清走后,一直都沒有管事之人,后來紅姑奉命把玲子送來調(diào)教,便暫時充當起了管事一職,聽下頭人回稟涉老和老侯爺來了,急匆匆的趕到了中庭。
“真沒想到是你?!苯鹁罢脧姶蚓裾f道。
“老侯爺?!奔t姑施禮,“涉老,兩位這么晚過來。。是不是郡主?”
“與丹陽無關?!鄙胬厦鏌o表情,看上去有些肅然,“把玲子叫來?!?p> “玲子?”紅姑皺眉,沒想到涉老的目的竟然會是她,“涉老想見她也無妨,只是,不能在這兒,得和侯爺一樣的規(guī)矩,去下廳?!?p> “這都多長時間了,怎么還在下廳?”他想叫著金景彰一起,卻發(fā)現(xiàn)老友已經(jīng)睡過去了,“算了算了,走吧!”
墨池等級森嚴,下廳是最低等的地方,一般送進來的下人要最先經(jīng)過下廳的磨練,才能一步步往上爬,玲子是一個精瘦的夫人帶過來的,看到紅姑,那夫人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然后才跟涉老行禮,留下了玲子,退了出去。
玲子已經(jīng)有幾天沒見著紅姑了,看見她,眼神里滿是雀躍,但是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是直直的看著她。
紅姑對她小小,說道:“涉老要問話,記得,咱們的規(guī)矩?!?p> 玲子點頭,這才看向了上座的人,規(guī)矩的行禮,:“見過涉老?!?p> “老夫開門見山的問了,你可去過蘆荻山?那山上有一種作物,叫藜麥,你可曾吃過?”
“不曾,因為俞下六部已經(jīng)不種植了,它雖然可以適應六部艱苦的環(huán)境,可是,難加工,口感也不好,還帶著苦味,自從有了帝朝來的粳米,誰還愿意吃這個,所以到最后,連進貢都換成了毛皮,長輩們曾經(jīng)說起過,如今大概只有蘆荻山還有一只族人在種植?!?p> “蘆荻山,為什么六部的版圖上,并沒有這個地方?”
“那是一片非常遼闊的山脈,在俞下六部的最西邊,可以說是在六部之外了,條件非常惡劣,什么都沒有,那一支族人也很少出現(xiàn)在六部之中。”
涉老按壓了一下太陽穴,對安陽的看法又改觀了。
“涉老問這些做什么?”玲子發(fā)問,就聽到紅姑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她慌張的低下了頭。
涉老嘆了口氣,“玲子,你可知道那地方具體在哪里?”
“知道的,可是涉老要去嗎?就為了藜麥,如果那一支族人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呢?”
“沒有完全消失?!?p> 玲子不敢再隨意發(fā)問,“婢子可以為涉老畫一幅地圖,但是,準不準確,婢子就不敢保證了,那個地方的入口,也只是從長輩口中聽來的?!?p> “多謝玲子了。”涉老終于笑了。
玲子跟紅姑進了隔間,不一會兒卻不見玲子的蹤影,只有紅姑捧著一張羊皮卷走了出來,涉老倒也沒問玲子的去向,把那地圖收到懷里,“不要太為難她。”
“不為難可不行,將來,她可是要護著豐碩縣主的?!?p> 涉老再無他話,“你家的老侯爺,你看著安排吧?!?p> “送涉老?!奔t姑屈膝。
童子早已等在了門外,耳語一番,二人并沒有順著原路返回,而是往一扇小門去了,墨池的夜,寂靜的令人發(fā)狂。
李珍珠在來往帝朝成的官道上一路狂奔,遇到有趕夜路的,便會躲在一邊等人過去,她雖然想追著涉老二人,但她哪能趕得上馬車呢?剛到縣城沒找到人不燒火,到了芳香齋還沒見到掌柜就被小二哄了出來,她這才意識到,她不知道安陽住在哪兒,眼看天色已黑,她只有一個選擇,就是趕緊到帝朝城,組不到馬車又如何?她就是跑著,也要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