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慕容瑾年的這一個月里,顧云煙的生活堪稱是格外地舒心,沒有生氣,沒有煩惱,不用讀書,不用練武,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與期望中的那種混吃等死的美好生活十分接近了。
皇帝隔三差五就來織錦宮來看望六皇子,他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阿景是他和葉蘭溪的孩子,生地那般聰穎,說不定修然也是繼承他和葉蘭溪的優(yōu)良資質(zhì),為了聯(lián)絡(luò)感情,免不了要趁著修然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混個臉熟。
葉蘭溪表面上對于皇帝的關(guān)心十分高興,實際上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在顧云煙面前吐槽皇帝的煩人,到底是政務(wù)太少,還是妃子不夠,他這樣隔三差五地來,她不敢看她那些珍貴的宮廷禁書了。
顧云煙覺得自己這便宜母妃也挺可愛的,兩面三刀的,明明是美艷的長相,卻偏愛撒嬌。
哪怕知道她并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顧云煙卻覺得對她討厭不起來。十年過來了,是不是連葉蘭溪自己都忘記了,她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放榜的那一日,敲鑼打鼓的官府人員按照考生寫的地址,來到了乾坤道第八家,默默地繞了一圈,又一次來到這里,不對啊,怎么是皇宮啊?
守皇宮門的侍衛(wèi)見狀上前詢問道:“這位大人,你這都來第二次了,看你們這架勢,這是去中舉的舉人家里面吧,來這皇宮門口做什么?”
這位官員連忙點了點頭,說道:“是啊,這考生叫顧云煙景啊,家住在乾坤道第八家,這怎么怎么是皇宮呢?”
守門的侍衛(wèi)聞言抽了抽鼻子,睜大了眼睛說道:“當(dāng)今的太女,名字叫顧云煙,可是,可是太女殿下今年才十歲?。俊?p> 這位官員聞言大喜,拍了拍手說道:“正是正是,這可是咱們大夏開國以來最小的舉人了?!崩^而他想到了一件嚴(yán)峻的事實,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什么?是太女殿下,那這這皇榜還有紅綢是給還是不給?。俊?p> 正當(dāng)兩人面面相覷的時候,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來福趕到了宮門口,喘著粗氣說道:“自然是要敲鑼打鼓帶大紅綢的,那個,邱大人是吧,陛下還有太女殿下在尚書房等著您呢?!?p> 所有的人迷迷糊糊地繼續(xù)敲鑼打鼓地進了皇宮,一路敲到了尚書房停了下來。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這顧云煙景就是顧云煙,就是當(dāng)今的太女殿下。
且不說太女殿下是女兒身,再者說,她這才十歲,怎么就成了皇榜上的榜眼了?
這一路上發(fā)出了不少動靜,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了,太女殿下中了榜眼,怪不得前些日子織錦宮神經(jīng)兮兮偷偷摸摸的。
麗貴妃看著端坐在凳子上練字的自己的兒子,別說讓他科舉,這種榆木疙瘩,早晚有一天皇帝說不定就把這儲君之位給廢了,不由得來了脾氣。
她把桌上的東西拂袖摔到了地上,怒吼道:“你這個蠢貨,本宮能指望你什么?啊,看看那顧云煙,現(xiàn)在考上了榜眼,人家也不過是比你大了一歲,你讓本宮如何在葉蘭溪那個小賤人面前如何自處???”
太子聞言反倒說道:“皇姐自幼本事就比我們大,就算得了榜眼也不足為奇,母妃你也不要方寸大失?!?p> 麗貴妃聞言覺得氣消了不少,出了殿門打算去給蘭貴妃賀喜去了,她剛剛才想明白一件事情,就算太女再怎么優(yōu)秀,終究是女兒身,太子雖然愚鈍,但是皇帝也夸過不少次他宅心仁厚。
顧云煙在她父皇的強烈要求下,身上系著大紅綢子,敲鑼打鼓地在皇宮里面走了一圈,拉了好一波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邱大人還有那隨行的隊伍也得了不少賞錢,喜笑顏開地出了皇宮。
第二日殿試的時候,顧云煙一身白衣小公子的打扮站在一眾進士之間,慕容瑾年站在她的旁邊。
今日殿試的表現(xiàn)直接影響到任職什么官位,所有人都卯足了勁,想要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現(xiàn),要么是想成就一番功業(yè)的,要么是想要找個好官位,光耀門楣。
不過顧云煙的想法就比較特殊了,只要當(dāng)慕容瑾年的頂頭上司,管它什么官職,她都樂意。
眾人還不知道顧云煙的身份,現(xiàn)在身邊都是太監(jiān)們看著,說不定哪個就是監(jiān)察的官員藏在里面的呢。
于是他們都樂此不疲地彼此禮貌地寒暄了一番,但是對著自帶冷氣隔絕的顧云煙和慕容瑾年,那些客套話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明明看起來不過是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怎么氣場一個比一個強,而且大家都是一身白色的進士服,偏偏他們把衣服穿出了綾羅綢緞的感覺。
這一次的狀元是一個很“傻”的人,少言寡語,無論誰對他說什么,都只是傻呵呵地笑。
可就是這樣的人,反倒得了狀元,反倒讓顧云煙覺得有些好奇,自己也不過是一個月速成的進士,策論的形式的漂亮程度,遠不及那些多年寒窗苦讀,精工于此的考生。
大太監(jiān)拂塵揚了揚,宣布考生入殿。
在顧云煙和慕容瑾年進殿門的那一刻起,朝臣們就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傳言非虛,還真是太女殿下啊?!?p> “老臣早就知道太女殿下有朝一日要去試試科舉。”
“陛下知不知道這事?”
進士們紛紛豎起耳朵聽著這些穿著紫色朝服的官員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偏生什么也聽不懂。
顧云煙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就知道會發(fā)生這樣的情況,待會說不定就要有人跳出來懷疑她這榜眼是不是憑著真才實學(xué)考出來的了。
皇帝咳嗽了一聲,龍椅之上,所有的情況盡收眼底。
為了給自己女兒撐腰,今年改掉了殿試的考試方法,由考生互相問問題,互相作答。
第一個選擇的人是狀元,名叫陸諳,陸諳本來看起來有些傻的面容頓時變得神采奕奕了起來,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他選擇的人是顧云煙。
顧云煙欣然接受,兩人互相鞠了鞠躬。
“未待干戈,遮清金庭之梭;無勞轉(zhuǎn)運,長銷玉塞之塵?使歲星人仕,風(fēng)伯來朝,河薦蕭張之名,山降申甫之佐?屈己和戎,而強敵內(nèi)侵;招誘以餌盜,而盜賊猶熾。以食為急,潛運不繼而糜乏羨余;以兵為重,選練未精而軍多冗籍。吏員狠并,而失職之士尚眾;田萊多荒,而復(fù)業(yè)之農(nóng)尚寡。嚴(yán)贓吏
之誅,而不能革貪污之俗;優(yōu)軍功之賞,而無以消冒濫之風(fēng)。”直指邊境戰(zhàn)火四起,朝廷卻未能派出好的將領(lǐng)來解決問題,還有貪污納賄的風(fēng)氣。
如果不能恰如其分的回答的話,按照自己便宜父皇睚眥必報的性格,這個直言不諱的傻子狀元就要前途堪憂了。
顧云煙答道:“君天下者,興化致理,政固多端。然務(wù)本重農(nóng),治兵修備,乃其大者。金人有易弱之勢三:夫好戰(zhàn)者勞,失其故俗者蔽,人心不服者離,而金人皆有與焉。子大夫?qū)W包群玉,文擅鏘金?!?p> 陸諳看著顧云煙的目光由原來的尊重變成了崇拜,就差身后有一條搖來搖去的大尾巴了。抱拳說道:“學(xué)于古訓(xùn),通知時事。乃吾輩楷模。”
顧云煙斂了斂眉,問道:“夫以堤束水,以水刷沙,自有成法。顧何以濁流或致分侵,運道或成淤淀。以借黃濟運,茍且目前,不顧后患。宜用何策使之涓滴不久,又能利槽?其于入口出口堤防閘壩之利,宜何如置力欽?”
陸諳猶豫了片刻答道:“上策是人工改道。他認(rèn)為黃河沒有修筑大堤前,河水雖然漫流,但是河道寬闊,‘左右游蕩,寬緩而不迫’。
春秋中期,開始筑堤時,堤距寬大則河水通暢,后來河道狹窄、堤線彎曲,發(fā)生洪水時泄流不暢,則常決口為患,分流后,被分走的洪水走分洪道,余下的洪水走原洪道,也算是寬緩而不迫,下策是加高增厚原有堤防。原來的堤防堤距過于狹窄,且堤線彎曲多變,再這樣的基礎(chǔ)上,無論怎么加高增厚,洪水下泄不暢的問題也無法得到根本解決,是為下策?!?p> 一眾進士扼腕汗顏,他們既不能提出這樣高水平的問題,也不能有這么高水準(zhǔn)的答案。
只有慕容瑾年默默地在微笑,他的若若在閃閃發(fā)光呢,真想就這么藏起來。
皇帝聽到了顧云煙的問題,下意識地揉了揉腦袋,他知道自家女兒尤為喜愛水利專著,但是你問這些舉人們,不是強人所難嗎?好在狀元郎還是靠譜地給出了答案。
在一旁的工部尚書已經(jīng)在拿著筆奮筆疾書了,顯然陸諳的答案很有建樹,也有實際用處。
接下來的互問互答也就是小打小鬧了,沒有什么看點了,除了慕容瑾年硬生生把一個五十歲的進士給問哭了。
十年寒窗苦讀,為的也不過是這一日的加官進爵。
陸諳是第一個,被任職為四品的工部侍郎,干實事也許更適合他這樣寧直不彎的人。
顧云煙和慕容瑾年反倒是最后任職的。
皇帝坐在龍椅上,姿態(tài)閑適地說道:“太女中了榜眼,想要什么官職,隨便和朕說,憑你的才學(xué),無論在什么位置,都是合適的。”
群臣汗顏,這么寵女兒真的沒有問題嗎?
顧云煙不卑不亢地跪在地上,說道:“兒臣惟愿欽差大臣一職,遍除天下貪官污吏,還天下一個河清海晏。”
皇帝聞言臉色頓時不太好了,這是女兒長大了,翅膀硬了,要脫離庇護了?欽差大臣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官位,自家女兒是什么時候掛念上的?
慕容瑾年聞言眼底閃過思量,也跟著跪在地上,說道:“臣愿追隨太女殿下,緊跟其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皇帝整張臉垮了下來,心道,好一個子玨,我拿你當(dāng)侄子,你卻想帶跑我女兒。
顧云煙的面容堅定而頑固,定定地看著龍椅上的皇帝,說道:“父皇,欽差大臣的職位,除了兒臣再也沒有更好的人選了?!?p> 皇帝的面容滄桑了不少,轉(zhuǎn)念想來,這也許是女兒大展拳腳,拉攏民心的好時機,便允諾了此事,中氣不足地說道:“進士顧云煙,任二品欽差大臣一職,進士慕容瑾年,任三品中郎將,從旁協(xié)助,巡視全國疆土,遍查藏污納垢之事,凡事先斬后奏?!?p> 顧云煙聞言埋下了頭,嘴角對著慕容瑾年露出了一個挑釁的笑容。
慕容瑾年見狀,眉眼彎彎,溫和一笑。
兩人冷著臉起身,各自站在了一旁。
事情自然而然地發(fā)展著,太女顧云煙十歲斬獲榜眼一事甚囂塵上,后來她三歲舌戰(zhàn)群儒,六歲又戰(zhàn)群臣的事情也跟著宣揚了開來,一時間風(fēng)頭無兩。
姑蘇葉家接連放了三天的鞭炮,慶祝侄女中了榜眼。
一旁的清河慕容家也跟著放,我們是嫡長子也中了探花的好吧。
這一晚春風(fēng)得意的太女殿下卻被蘭貴妃罰跪在了大殿里面。
葉蘭溪難得對顧云煙發(fā)了脾氣,在她看來,顧云煙真的是太任性了,什么事情都不告訴她這個母妃,就自作主張地決定了,那欽差大臣哪里是她一個孩子能勝任的,后來越想越氣就把屋子里面的瓶瓶罐罐都砸了。
而在此時,織錦宮的宮女和太監(jiān)們見他們的小主子被罰了,由大宮女秋雨帶頭,送軟墊的送軟墊,敲肩膀的敲肩膀,喂甜食的喂甜食,絲毫不受影響,除了膝蓋有點疼。
葉蘭溪出了殿門就看到這群星拱月的景象,一時間氣也不是,樂也不是,終究還是別別扭扭地說道:“阿景要是知道錯了就起來吧?!?p> 顧云煙聞言一躍而起。
雪花此時抱了許多煙花進來,對著顧云煙說道:“殿下,咱們什么時候放???”轉(zhuǎn)頭看到了蘭貴妃擰巴的面容。
顧云煙走近了葉蘭溪,拽著她的手臂,溫聲說道:“母妃,放煙火慶祝一下吧,都是小聲的,不會嚇著皇弟的。”
葉蘭溪面容松動了一些,說道:“好吧。”
顧云煙抱著慕容蕭,滿天都是漂亮的煙火,宮女和太監(jiān)們拿著小的煙火棒追逐著,竟然是難得的融洽,也許只有在這樣快樂的時候,人們才會忘記身處宮里的諸多無奈和苦難。
顧云煙咬住了慕容蕭的手指頭,吱吱呀呀地像是在說話。
顧云煙把慕容蕭往上抱了抱,她還是第一次有一個弟弟呢,怎么說呢,以前丑的像個猴子,現(xiàn)在看起來倒是軟軟綿綿的,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