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高老三
高老三是土生土長的青州本地人,論身手功夫,算不上極好,三流都勉強。但勝在人面廣、心夠狠,攏絡(luò)了一班手下,建立了一個名叫“及火幫”的幫派,硬是讓他闖出了一番局面。
如今的及火幫早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只能給大幫派跑腿、站場賺些辛苦錢的小幫會了,在青州道上,也已經(jīng)能算得上舉足輕重。核心的成員有四五十人之多,若有必要,一個時辰內(nèi)聚個幾百漢子站場面,也是輕輕松松。
曾經(jīng)在街面上被人叫作“小三兒”的高老三,如今人人見了,都要尊稱一聲“三哥”、“三爺”。攤子大了,享受自然也就多了。高老三好酒,好色,好賭,好美食,幾乎人的各種欲望,他都好。而要支撐他滿足這些欲望,自然需要銀子,大量的銀子。
好在及火幫雖然在青州道上還算不上那種說一不二的霸主,但也已經(jīng)小有局面,每個月刮到手幾十上百兩銀子。最重要的是被幾位大老爺所器重,有了倚靠,不再是沒背景的野路子了。
但最近這一年多來,他卻有種越來越深的危機感。
街面上,能夠叫得動的閑漢、混子,已是越來越少。倒不是青州的人變少了,也不是這些人都改邪歸正了,而是有人給了他們更來錢、更輕松的營生。
最開始的時候,那個年紀輕輕的捕頭初至青州,到處拜碼頭,到處送孝敬,還是挺上道的。就連高老三,都收過他的禮。青州道上的大佬們,自然也就沒有為難他,甚至有些時候還會給他行些方便,提供些幫助。
年輕的捕頭開始放話收消息,出手闊綽,給錢痛快,十分豪氣,很得那些下層潑皮混混的心,賺的錢銀,比給幫派使喚來使喚去要多多了,而且還不用費什么力。至于打聽消息,這本來就是他們擅長的。
青州道上的大佬們起先也沒怎么在意,他要辦案子、抓流賊,在街面上要有自己的耳目、眼線,也很正常。不過是些上不了臺面、下九流的混混潑皮而已,有他給錢養(yǎng)著,倒省了他們不少事。
接下來,那年輕捕頭錢砸下去,果然成果斐然,幾年中抓了不少名揚四海的大盜、飛賊,很多都是在整個大明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奇怪的是,這位年輕的王捕頭,卻也沒有因此飛黃騰達,反倒是在街面上的投入,越來越大了。不僅拿錢收消息,而且還供一堆本地破落戶或外地來的流民做起了小買賣,又專門讓些一直拿他錢的混混潑皮看著這些小買賣。剛開始青州本地的道上大佬們,還以為這是小王捕頭手上錢多,終于要開始插手高利貸生意了。但很快他們又發(fā)現(xiàn),并不是這么回事,那些個混混們,依舊還是當(dāng)耳目眼線,依舊還是在收消息。
現(xiàn)如今,在這青州城,要說街面上消息最靈通的是誰?毫無疑問,就是那個三年前才到青州的年輕捕頭王戈了。
本來這并不是什么不好接受的事,小王捕頭既沒有和本地的那些幫派搶各類場子,也沒有和本地的老爺們競爭什么大生意,可以說根本沒有插手到青州本地道上的勢力分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青州城的地下世界開始變得越來越詭異起來。街面上依然可以看到各類看似閑散的潑皮混混,但他們已經(jīng)不再為各個幫派隨傳隨到了,甚至很多幫派的中下層成員,都開始做起一些“兼職”的營生,擁有兩重身份。
青州道上多了個名為“兄弟會”的組織,但這組織并不是什么幫派,既沒有固定的場所,也沒有堂主、舵主、掌門之類的職事,便是其中的成員,都不知道“兄弟會”到底有多大、有多少人。但有一點卻是確定的,那就是“兄弟會”的幕后老大,就是那位小王捕頭。
不論是高老三,還是青州其他幫會的大佬,那些坐擁萬貫家財、擁有深厚背景的大老爺們,都不知道這“兄弟會”有多大、有多少人,但他們卻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兄弟會”在整個青州的影響力。這就好像你被某個人的影子完全罩住,你看不到他的人,甚至看不到他整個影子的輪廓一般。
而且,那位小王捕頭,和青州府所有的捕頭,甚至整個大明所有的捕頭都不太一樣,似乎既不為名,也不為利,升官發(fā)財都不放在眼里一般。若是那種嫉惡如仇、大公無私、一心捉賊的大俠風(fēng)范,那倒也好對付,但偏偏他也不是!
小名看不上,那便是為了大名;小利不在意,那便是想要大利。
現(xiàn)在的王戈,現(xiàn)在的“兄弟會”,還沒有插足那些幫派大佬們的生意,卻不代表以后不會。而且,王戈在青州道上營造的這種“人人都有可能出賣自己”的氛圍,也讓大佬們相當(dāng)?shù)牟凰傆X得自己好像時時刻刻都被人窺伺一般。
所以,這次王戈出遠門,暫離青州的時候,青州一些大佬們便暗地里進行了一番密謀。他們也沒想著一下就拍死王戈,但必須得試探和打壓一下了,不能再任“兄弟會”這么不受控制地發(fā)展下去。
高老三便準備揮出這敲打的“第一棍”。
看著跪在地上的、滿臉鼻涕眼淚的削瘦漢子,高老三懶洋洋地說道:“你可知罪了?”
“知罪了知罪了,幫主!三爺!您看在小人跟著您這么多年的份上,饒了小人一命吧!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削瘦漢子想蹭到高老三腳邊,但沒蹭兩步,就被他身后的魁梧巨漢給拖了回去,死死按在地上。
高老三不再看他,而是把視線放到了下方聚在院子里的三四十號核心幫眾身上:“你們?nèi)霂偷臅r候,就已經(jīng)立過誓言,對幫會要忠心,對兄弟要義氣,出賣幫會,出賣兄弟的小人,是什么下場,你們也都知道?!?p> 聽到這話,削瘦漢子再次劇烈掙扎起來,又想說什么,但這次他的嘴被一團破布給堵住了。
而下面的幫眾們,表情各異,反應(yīng)不一。
有的咒罵那漢子,頗有些幸災(zāi)樂禍,有的沉默不語,仿佛事不關(guān)己,還有的面露不忍,似想求情卻又欲言又止。
高老三也不在意,反正今天這家伙是死定了。
事實上,并非這削瘦漢子做了什么罪不可恕、十惡不赦的事情,也不是高老三心里討厭他故意要整他弄死他,只能說是他倒霉。
在做出決定,要敲打王戈后,高老三就開始安排人手盯著幫里的人,正巧逮到了去“賣消息”的削瘦漢子。這貨也真是活該,賣了消息得了錢,悶聲發(fā)大財就是了,他偏偏拿了賣消息的錢去喝酒,喝多了后得意地吹起了牛,說他今年靠著賣消息,就已經(jīng)從“兄弟會”那得了十多兩銀子。旁邊有人起哄說他瞎掰,算他賣十條,一條也要一兩銀子,他賣的什么消息這么值錢。這貨酒氣上腦,也沒多想,便直接把他當(dāng)天賣的消息給說了出來。好死不死,這話傳到了高老三安排的人手耳朵里,當(dāng)下就把他給逮了。
都還沒上拳腳、刑具,剛扇兩巴掌、喝罵了兩聲,削瘦漢子就立刻屁滾尿流地把他賣的“消息”給交代了出來。
老實說,這家伙賣的也不是什么重要消息,就是他有天晚上意外撞見了幫主高老三和個寡婦偷情,而那寡婦又是幫里一個死去兄弟的遺孀。
這種事情,如果拿到臺面上說,高老三自然做得不地道,要被人戳脊梁骨,對不起死去的兄弟。但那女子的作風(fēng)很多人都知道,便是削瘦漢子也垂涎很久了,那天晚上其實也是想去摸門,恰巧看到了高老三。
其實這事就算傳出來,幫里人也頂多是當(dāng)個葷段子講講,根本不算什么。而削瘦漢子就靠著這“消息”,從“兄弟會”那換了二錢銀子回來。
高老三也根本不在乎這貨賣的是什么消息,得了多少錢,反正今天殺了他,就是“殺雞儆猴”給整個青州城道上的中下層看的——誰敢再把幫會的消息賣給“兄弟會”,掂量掂量下場。
同時也是警告普通百姓看——這“賣消息”的錢,不是那么好賺的。
他們其實已經(jīng)把削瘦漢子囚禁起來有大半個月時間了,但一直沒有動手,就是等著王戈回來,畢竟他們最主要敲打和試探的目標,還是這位小王捕頭。
“把他架起來,按著幫規(guī),九九八十一刀?!备呃先哌^去,拍了拍那漢子削瘦的臉頰,冷冷道:“若是你撐了下來,那就饒你一命?!?p> 那漢子卻是掙扎得更激烈了,開玩笑,八十一刀,就算行刑人有心讓他活,都得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每刀的位置和深淺,更何況怎么看高老三也不像是準備放他一命的樣子。就算是讓他僥幸活了下來,受了八十一刀,已經(jīng)是廢人一個,生不如死了。但他的掙扎根本無濟于事,很快就被綁到了院子里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支架上。
就在這時,院子入口處一陣躁動,高老三有些不悅地看過去,待看清如潮水般散開的幫眾中間,那大搖大擺走進院子的兩人時,不由得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