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九峰中,玉容峰最為清幽秀麗。尤其到了秋天,煙霏云斂,水落石出,滿山都是斑斑點點的各色紅葉,景致更加動人。
繞秀宮位于玉容峰近峰頂?shù)囊惶帊{谷中,背靠著從主峰中飛流而下的九疊瀑布,修建在流水潺潺的泄玉潭上,常年水汽氤氳,如夢如幻。
繞秀宮的主殿是一座攢尖的八面脊樓,兩廂的偏殿以廊橋相連,橫跨水面延伸到兩邊的山體上,建材全用素潔的漢白玉和大理石,連屋頂上的瓦片也是琳瓏剔透的白瓷瓦,遠遠望去,冰清玉潔,光彩奪目,如同一只振翅欲飛的天鵝,嬉戲在奔騰的水面之上。
此時,在繞秀宮主殿后院的一處臨水亭臺里,玉容峰主錢妙真正在與其師姐張妙常弈棋。
錢妙真執(zhí)白先行,一開始便是凌厲果斷的攻勢,落子大開大合。如同她一貫的作風一樣,雖然嬌弱清麗,但是心志堅定,愛恨分明,絲毫不會妥協(xié)。
而與她對弈的張妙常到底年長許多,心智更加的成熟溫厚,棋風自然也是沉穩(wěn)老練,穩(wěn)扎穩(wěn)打,布局密不透風。
兩人已經(jīng)下到了一百多手,起初錢妙真占得優(yōu)勢,在棋盤四角攻城拔地,大有全面壓制之態(tài)??蓮埫畛2患膊恍?,暗中盤活,以各種巧妙地周旋,卸去錢妙真的鋒芒,最終卻貫通全局,斬掉了錢妙真的大龍,錢妙真只得投子認輸。
“妙真,我看你最近的棋藝似有生疏啊?!睆埫畛N⑽⒁恍Γ畔缕遄?。她穿著水田服,體態(tài)微豐,眉眼很是慈祥,給人以心寬體胖之感。
“近日諸事繁忙,宗門又不得太平,我于這對弈之道的確覺得手生了,還請師姐海涵?!卞X妙真微微一笑,端起旁邊的茶盅飲了一口。
錢妙真本就清冷出塵,如今心事重重,更顯寥落冷艷。
“師妹你不必過謙,我知道你是最近心神不寧?!睆埫畛旱吐曇?,執(zhí)住錢妙真的手說道:“咱們南茅這次,真的會鬧分裂嗎?李真人他們,到底想干嘛,你為什么不愿見他呢?”
妙真雙眉微蹙,搖了搖頭。“這李淑何你又不是不知道,難纏得很,他來纏我,還能是為了什么呢?他不達目的是決不罷休的?!?p> “他們不就是想拉人一起反對陸掌門嗎,咱們不愿意,為什么不能直接義正言辭的拒絕!難道咱們玉容峰,怕了他們不成?”張妙常是個直性子,義憤的問道。
“唉,師姐,你不懂,難啊……”錢妙真嘆了口氣。
“我說師妹這不像你的性子啊,咱們又沒什么把柄在他手中,何必懼他,他們奔雷峰雖然勢大,可也不能欺人太甚?!睆埫畛嵟膶⒆雷右慌?。
錢妙真剛想接話,見亭外紀雨青正娓娓而來,便將手一抬,止住了話頭。
“師尊,師伯。”紀雨青亭亭一行禮道。
“雨青不必多禮,怎么樣,打發(fā)走了嗎?”錢妙真忙定了定心緒,平靜地問道。
“依師傅之言,我已搪塞過去了。李真人聽說師傅玉體有恙,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說現(xiàn)在茅山正是多事之秋,師傅也不能一直病著,他讓師傅早點養(yǎng)好身子,等師傅稍好點了,他還要來請教的?!奔o雨青恭謹?shù)幕氐馈?p> “還有……他讓師尊三思,早日看清形勢,說什么修玄之人應‘藏器于身,向時而動’,不要自尋死路?!奔o雨青又小聲補上一句。
聽了此言,錢妙真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這李淑何還真是煩人,不依不饒,他到底想要干嘛,難道真的要不顧同門名分、分裂茅山嗎?
也不知道修靜這次會怎么面對。
……
錢妙真心事重重,不覺一晃神。
“師傅,師傅?您還好嗎?!奔o雨青關切的問道。
“哦,我沒事,雨青你還有什么事嗎?”被紀雨青一喚,錢妙真這才回過神來、
“師傅,這次的‘玄道大會’也順利結(jié)束了,您避不出面,讓弟子代您挑選門人,弟子不辱使命,共帶回來八名新弟子。”紀雨青滿臉含笑的回道,言辭間難掩激動。
“我倒把這茬給忘了,怎么樣,今年的玄道大會盛況如何,有沒有涌現(xiàn)比較出色的弟子?咱們收上來的資質(zhì)都如何,授業(yè)師尊和住處都安排好了嗎?找個時間我得去見見他們?!卞X妙真終于有了一絲喜色,釋然的說道。
“雖然受無塵仙師仙逝的影響,今年的玄道大會不似往年那般熱鬧,但還是涌現(xiàn)了不少優(yōu)秀的苗子。周訪以一手流星火雨咒技驚四座,無人敢于應戰(zhàn),順利的承道天樞峰;還有一個擅長陣法的弟子叫甘卓,布下的四象陣,雖然簡單,卻是牢不可破,死死將對手困在陣內(nèi)無計可施,被白云峰的司馬真人強力收入門中?!?p> “又是一批后起之秀啊?!币慌缘膹埫畛R踩滩蛔∥⑿χ钤挼?。
“是啊,師伯,紫薇峰也得了葉奇、陸松,奔雷峰得了擅長法咒的鐘樺、朱思陽等人,各峰具有所獲?!?p> “咱們沒落了人后就好?!?p> 聽了紀雨青的匯報,錢妙真卻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玄道大會’每次都會有些天資出眾的弟子,并不足為奇。
“師尊,您知道今年最大的黑馬是誰嗎?”紀雨青眉飛色舞的說道。
“哦?是誰?”錢妙真和張妙常同時關切的說道。
“是衛(wèi)鑠!是您看中的衛(wèi)鑠??!”紀雨青欣喜的回道。
“您知道嗎,她短短數(shù)十個回合內(nèi),使出了白鶴、蓮花、天羅地網(wǎng)、天姥印、飛魂過?!灿嬑迨鶄€手決,令對手毫無招架之力,比武場上金光不斷,照得人目眩神迷,這修為,連弟子都自嘆不如。她比完后,滿場都為之驚艷,各峰峰主都想將她招攬至門下,風光可謂一時無雙啊?!?p> “衛(wèi)鑠這孩子四年前上山時我看她根基就不錯,只是不知為何有些孤傲,處事也特立獨行了些,所以囑咐你多加照拂。怎么樣,這次她最終選擇去哪峰繼續(xù)精修?”錢妙真面露微笑,關切的問道。
“雖然各峰都許以重諾,為了搶奪人才不惜撕破臉皮,但是衛(wèi)鑠感念師傅的照拂之恩,執(zhí)意要上我玉容峰。”紀雨青難掩自豪的說道。
“這衛(wèi)鑠,就是那個瘦瘦削削,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在二重天時就要求搬出去獨住,雖也修習玄術,但更多時間是在苦練書法的那個女孩?”張妙常好奇的問道。
“是啊,師姐。我當時只是覺得這女孩氣質(zhì)獨特,根邸也好,便做了人情,讓玉晨觀主滿足了她的要求。沒想到她雖然專于書法之道,僅是稍稍分心于玄修,竟也能取得這么大的成就?!卞X妙真欣慰的說道。
“我聽說她是‘自結(jié)仙胎’,果然不同凡響?!睆埫畛R埠苁切老?。
“給她的起居都安排好了嗎?不是,我是說這些新弟子的起居都安排好了嗎。”錢妙真轉(zhuǎn)向紀雨青,關切的問道。
“其他人都好說,這衛(wèi)鑠還真是怪,她不愿搬上山來,說在三重天的劍溪閣住慣了,那邊幽靜,沒人打擾而且陽光充足,適于曬紙練字,所以她不愿意騰地方?!奔o雨青為難的說道。
“上山快四年了,還是這個怪脾氣?!卞X妙真淡淡一笑。
“就隨她去吧,還有她的授業(yè)師尊就由我來擔任吧。她要什么東西你盡量滿足她……還有,告訴她我想要幾張新的字帖。”錢妙真吩咐道。
“師傅,這……”紀雨青有點不解的說道。她不明白自己這個冷若冰雪的師傅為什么獨對衛(wèi)鑠春風和煦。
“不必多言了,去吧。”錢妙真點頭淡淡的說道。
見錢妙真堅持,紀雨青只得領命而去。
……
望著紀雨青走遠,張妙常這才欣慰的對錢妙真說道:“師妹,恭喜你又得了一個好弟子啊。還有這雨青,我看她辦事越來越有章程了,將來定是承你衣缽的好人選啊?!?p> 錢妙真淡淡一笑,沒有答話。
但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