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蘭一路牽著姑娘的手,一路說著院子的大致情況,等走到了屋里上了樓,便有絲絲涼氣襲來,二姑娘仔細一看竟然在屋角放了二個四方木質(zhì)冰鑒,淡淡的涼氣正從通過四角透出來。
二姑娘并未覺得院子粗糙,反而覺得闊朗舒暢。又想著這事她娘親的莊子,心里更覺得親近了幾分,因此微微含笑一直都是頻頻點頭。
外院婆子們或挑著或抬著將二姑娘的隨身箱籠都送了進來,寒蘭、青淺等立刻就忙乎開了。
灶房陳媽媽也與燒火的丫頭抬著熱氣騰騰的一大桶水走向樓梯,抬向二樓的左邊耳房。
一路走來風塵仆仆,二姑娘歡喜地隨著寒蘭春蘭進了屋里梳洗一番。
到了戌時,三爺才回來。
因著外院都住著些仆役,原先也不提防著三爺會來入住,因此春蘭只能將三爺暫時安置在了內(nèi)院東廂房。
好在姑娘幼小又是在鄉(xiāng)下,并不用忌諱太多。
只是三爺心里卻是有些不大落實。這一個院落除了侄女兒都是些丫頭們,但一時也無法只能將就著暫時落腳。
只是太不成體統(tǒng)了,哪有仆役住外院,主子在內(nèi)院的道理。
二爺眉頭深深的皺紋,看起來有點嚴肅。
北房一層右次間燈燭亮堂,三爺和二姑娘坐在中間的八仙桌上,正用著晚飯。
桌上放著十幾道菜湯、粥飯,寒蘭和春蘭伺候在側(cè),不時布菜舀湯,叔侄二人默然無聲,只有輕微的碰瓷之聲傳來。一時飯畢,二人又到了明間坐下喝茶。
三爺端著茶盞,看向侄女兒:“這些天來,連番趕路都不曾好好歇歇可是累壞了吧?”三爺吃一口茶,放下茶盞。
二姑娘看著她三叔,如大人般地說話:“橒兒不累,只是嫌路程短了些,倒是三叔既要處置官衙之事,還得顧全侄女其他瑣事,實在是辛苦了。”
三爺看著侄女兒說話行事全然不像個五歲的小姑娘,心里既有安慰也有心酸。
沒有父母護持的孩子懂事得早。
聽妻子講原本大嫂去世時,侄女兒曾失魂落魄般自閉過一些日子,后來慢慢地開解了才好了一些,只是到底話語少了許多。
到后來又出了打奶娘、跪祠堂、得重病、被驅(qū)逐的事,這一次又一次地被磋磨著竟未讓她再次沉淪,如今看她反倒眉間闊朗,眸色明亮,性子要比原先更堅毅了些。
如此甚好,畢竟以后她或許要在這里住一輩子,若是沒有個三分脾性,也拿不住這些精明強干的掌柜。
三爺看著屋里陳設(shè)皆是些柏木、樟木制作的家具,倒也合適這邊鄉(xiāng)下的光景。只是侄女兒到底是侯府千金,又是世子之女,雖說父母雙亡,到底身份高貴。
這個屋子在錢塘倒算是華屋美院,可是和侯府相比到底粗糙簡陋差強人意多了,實在是太委屈了她。待明日再與沈大郎商量如何再整個院子和花園子出來才是。
“橒兒,”三爺轉(zhuǎn)頭看向侄女兒,語氣有些嚴肅:“雖說你如今暫且在此棲身,但是萬不可妄自菲薄。你祖父是靖西侯,你父親是為國捐軀的靖西侯世子,你的母親曾名動京城,是胭脂隊中的翹楚。
而你的外祖父曾是內(nèi)閣首輔、正一品太師兼太傅、文淵閣大學士,這里,錢塘,曾經(jīng)是你大舅的管轄之地。你不僅是世家千金,更是名門之后啊?!?p> 聽著三叔鄭重其事地和她說話,二姑娘正襟危坐。
這些話她都聽娘親和身邊的人念叨過,但是從來沒有像三叔說的這樣慎重。
因此小臉繃得緊緊地對著三叔點頭:“橒兒知道了,多謝三叔教導。雖說這是鄉(xiāng)下,但是侄女兒時刻記得父母之情,祖父與外祖之威,自當自愛自強,不敢墮了先人之名望?!?p> “兩浙西路按擦使衙門便在杭州府,三叔過幾日還得去往杭州,前去拜訪現(xiàn)按察使大人和知府大人,稍后也要去縣衙拜訪錢塘縣令。
你大舅的香火情應該還在,也會盡力照應著你?!比隣斠娭杜畠翰蛔〉攸c頭,神色倒是松弛了些,該是將話都聽了進去。
這孩子還是啟哥兒啟的蒙呢,聽妻子講,侄女兒倒是比她家兒子還好學三分,悟性更強。
三爺當時心里暗暗好笑,不過五歲的一個小姑娘,難不成還比得上一個十歲的他親自啟蒙的長子?但是這些日子處下來,這個侄女兒卻讓他刮目相看,這書還是要繼續(xù)讀下去的。
“你已經(jīng)五歲多了,本該啟蒙,只是一直在內(nèi)宅,不曾有過先生教授。說不得還要請他們幫著舉薦幾位女先生,琴棋書畫針黹女紅你倒是想學些什么?”
二姑娘一臉的懵懂,原來她還不算啟蒙啊。這琴棋書畫她都想學,只是守孝不能彈琴。
這女先生還得請,不知要花多少銀子?她的銀子可是不多的,如果請了女先生要養(yǎng)不活身邊的人,那還是不要請。
二姑娘暗自點頭拿了主意,轉(zhuǎn)過臉去對著三爺,一看三叔滿是希冀,到了嘴邊的話變了樣:“如今我尚小,多認幾個字方好。請一個女先生夠了。”
三爺有些奇怪,看見妻子拿回來侄女兒繪的畫,還是很有些神韻的。以為她會很喜歡,但怎么就不要請先生呢?
再一想,侄女兒確實小,貪多嚼不爛,先多認幾個字,待得大些了再學些其他的也成。
“那么針黹女紅呢?”三爺想姑娘家的總不能不拿針吧?
二姑娘被問呆了,這也要學嗎?可是衣裳不都是奶娘、寒蘭姐姐她們做的嗎?那是不是奶娘也能教呢?想著便脫口而出:“奶娘、寒蘭姐姐她們都會做衣裳,青淺姐姐的絡子打了可精致呢。”
這回輪到三爺懵了:難不成你自己都不用做了?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勸侄女兒,便端起茶盞吃一口茶,嗯,冷了,三爺放下了茶盞。
寒蘭本來就在一旁伺候著,聽著叔侄二人說話入了神,一時忘記了添茶。這時候看見三爺立時放了茶盞,臉就紅了:該打的,姑娘不喝茶,如今都不會給人添水換茶的活計了。
于是她趕緊地上前取了茶盞:“茶水冷了,奴婢去換了新茶來?!闭f著話便婷婷裊裊地走了出去。
三爺盯著寒蘭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