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中紅泥小火爐燃著,將肅殺秋風(fēng)擋在外頭。
做完功課,祁曜檢查過了,方才告訴她,智一禪師請她過去飲茶。
空著手去也不好,便喊了弘真一道去廚房做茶果。
管理寺中伙食的戒嚴大師見著她,也殷勤了許多。倒讓她有些納悶兒。
她要做米糕,先得用石臼打米漿。
戒嚴在她旁邊轉(zhuǎn)悠了幾圈,晃得她腦子都暈了。最后拉著弘真到一旁,問了幾句話。復(fù)又轉(zhuǎn)悠到她旁邊,猶豫聞道:“柳施主,你可會做齋菜?”
柳夷光停了手里的活,認真地想了想,謹慎回答:“并不擅長?!?p> 戒嚴仍不死心,又道:“柳施主謙虛了,主持都說您做的點心有佛性。弘真師弟也說,你做的齋菜好。”
雖說,在烹飪這方面,她經(jīng)常受到褒獎,可被僧人如此恭維還是第一次。畢竟,在棲霞寺時,她不過是稍稍提了一點改善意見,便讓人給趕走了。
“慧仁禪師過獎了,我……”客氣話還未說完,戒嚴禪師打斷她,又問道:“可否請柳施主幫個忙?”
她看上去很好心?柳夷光微微一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p> “能,肯定能!”戒嚴道:“只需要您幫忙做幾道菜?!?p> 只是做菜??!
柳夷光微微一笑,就算只是做菜,也不是誰請她做,她便會做的,若是誰請都做,那她可要累死了。
“當(dāng)然,也不是要柳施主白白幫忙?!苯鋰懒嗔艘粋€布袋過來,放到灶臺上,松了袋口,將里面的東西展示出來,“這些是給您的酬勞?!?p> 柳夷光看似淺瞥一眼,神色也淡淡然,心中卻洶涌澎湃。
這么大的人參,這么大的靈芝,您就用麻袋這么裝著呀?
若是戒嚴拿出銀子銀票,她可能還要考慮一下,可他拿出來的是珍貴藥材,還是這樣好品相的人參靈芝,有市無價,拿回去給阿爹阿娘補身體也好。
況且,他如此闊氣,也就是說,這個差事也極具挑戰(zhàn)性。
“戒嚴師父太客氣了,您先說說,要做什么菜?給什么人做?”
見她答應(yīng)了,戒嚴喜上眉梢。
“奚之先生要來拜訪智一禪師了?!碧岬睫芍壬鋰肋B連嘆氣。
弘真似是想起了什么,捂嘴偷笑:“戒嚴師兄,你是不是被奚之先生罵過?”
戒嚴表情幽怨,弘真又笑道:“弘善師兄也被奚之先生罵過呢!罵得弘善師兄好幾日都沒吃飯!”
哦?柳夷光眨眨眼,弘善乃棲霞寺管理寺院伙食的師父,他還挺兇的。這位奚之先生能將他罵得連飯都吃不下,真厲害!
“此番,只要不挨罵便好?!苯鋰烙种刂氐貒@了一口氣,將灶臺上的東西給收拾了,囑咐她道:“晚膳便要麻煩柳施主了?!?p> “您真不用客氣,我這也不是白幫忙?!?p> 還真是……坦白。戒嚴半晌無語。
既拿了報酬,如今便是雇傭關(guān)系,正兒八經(jīng)地拿出工作的態(tài)度來了。米糕上了屜,她便讓人拿了紙筆過來,仔細打聽客人的飲食習(xí)慣和愛好。
顯然,戒嚴對奚之先生的口味并不十分清楚。
柳夷光什么都沒有問出來,想了想又問:“那你便說說,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之前又是怎么罵你的?”
戒嚴驚訝地看著她:“柳施主,您沒聽說過奚之先生?”
“咱鄉(xiāng)下人,沒什么見識?!?p> 戒嚴就更驚訝了,鄉(xiāng)下人,不像不像。
“奚之先生乃清談名家,是舉世聞名的名士?!苯鋰酪槐菊?jīng)的介紹,語氣中不乏敬仰之情,“先生亦精通佛法,曾與智一禪師辨經(jīng)說道,真叫人受益匪淺!”
柳夷光臉紅,人家都這么有名了,自己還沒有聽說過。
名士是真名士,可他嘴巴也是真的毒。戒嚴耳邊還回想著奚之先生的話:“你們這些和尚,說什么方外之人,卻又嚴守戒律清規(guī),實在迂腐。難不成食葷就不禮佛,飲酒就不參道了?再退一步,即便清簡飲食,便不能做得可口些?不說做得更可口,保持原滋原味也行,可是你們這做得,大約是想氣死會做飯的,餓死吃飯的!”
這些話當(dāng)然不會真的說給她聽,戒嚴只說到,“奚之先生當(dāng)是崇尚道濟活佛的修佛之道?!?p> 柳夷光噗嗤笑了一聲。
“這個倒是難不倒我?!?p> 戒嚴慌道:“柳施主!我們這可是佛門清凈之地!”
“戒嚴師父,我省得輕重。拿了您這么貴重的謝禮,我不會讓您再挨罵的!”
她換了一張紙,寫了一些食材,讓戒嚴先準備著。
米糕的香味散了出來,柳夷光用棉布包了一塊給弘真,又裝了一半到食盒,另一半留給了戒嚴。
微甜松軟的米糕,好像比天上的云還要軟。弘真誰都不羨慕,就羨慕小五!
竹林木屋之中,智一禪師正與祁曜下棋。
她進來時,朝棋盤看了一眼,雙方正膠著,這一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下完。
米糕該涼了。
正這么想著,本該祁曜落子,他卻將棋子放了回去?!傲T了?!?p> 智一禪師亦將棋子放回,含笑點頭:“罷了便罷了?!?p> 這兩人,還挺隨性。柳夷光喜逐顏開,將米糕端了出來,“米糕就得吃熱的。涼的不好吃,吃了對身體也不好?!?p> 只有祁曜一人在此,不見祁巖,柳夷光問道:“祁巖去哪兒了?”
“下山了?!痹趺绰?,他的語氣中都有種無奈。
“奚之先生不是要來么,他就不想瞻仰一下名士的風(fēng)采?”
智一禪師輕嘆一聲,柳夷光面露疑惑,“師父,你好似并不歡喜。”
智一禪師努努嘴,示意她看祁曜。祁曜苦笑:“柳兒,你可知奚之先生是何人?”
“舉世聞名的名士??!”
祁曜將茶杯放到她的面前,無奈道:“奚之先生,他姓姚?!?p> “姚奚之?名字還挺好聽。”她混不在意地說著,忽而頓?。骸靶找??”
姚十一娘的姚。
“那他是……”
祁曜嘆氣:“你舅舅?!?p> 氏族志中關(guān)于姚氏的記載,她還記得。
姚楚白,字奚之。
姚十一娘雙胞胎的哥哥,她嫡親的五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