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夏的第一抹晨曦刺破高大的梧桐,斜射在練武場上時,竹竿上的秦相又聽到了那個氣息。緊接著,他嗅到一股新鮮的魚腥味。
睜開眼,三尾肥厚的鯉魚,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喏,秦相公,可還滿意?”
在明州,如若單單稱呼“相公”二字,便有親昵之味,指自己的丈夫,若加上姓氏,則顯得有些戲謔之意了。特別是對秦相這種未娶男子,更是帶著幾分嘲諷。
本來想發(fā)怒的秦相,看見還在翹尾巴的紅尾鯉魚,怒氣頓消,歡喜道:“還是鮮魚?。∧俏业泌s緊把它們養(yǎng)起來?!闭f著,抱過魚顛顛地跑開了。
一會兒回來,在短衣衫上擦著手,道:“適才,你叫我什么?”
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計較??粗J真生氣的樣子,張果兒直想笑。
“叫你先生啊!”張果兒一本正經(jīng)道。
“是叫的先生么?”秦相自己又糊涂了?!昂冒?,就算你叫的先生。我們開始上課吧。今天,我們第一課,還得從基本功練起……”
“站樁什么的,別來!”
雖然換了一幅身板,但功夫多少還在,就沒必要從站樁開始了吧,那不然得練到什么時候?
“這可是基本功,俗話說,根基不牢……”
“少說這些,照你說的這樣子練,我不得給你捕一輩子魚啊?”
“那你說從哪里開始學?”
“昨日不是說好了嗎?就從睡竹竿開始。”
秦相摸摸肚子,回憶了一下,一臉無賴相:“有嗎?”
張果兒伸出手掌。
“干嘛?”
“魚,還來!”
“我又沒說不教你……”
“好吧,那快說!”張果兒一躍,輕盈地坐到竹竿上。“如何著身,如何運氣?”
“用脊柱抵在竹竿上,集中意念,將全身肌肉……”
張果兒照秦相的講解,依樣睡下去。果然,在竹竿上睡穩(wěn)了。
“調(diào)整呼吸,氣沖肋腹……”
張果兒感到,自己瘦弱的身骨猶如澆筑了銅汁,漸漸地,凝成了一塊……
果然是快速強身的極佳之法,如何師父以前卻并不知道。不然,我也不至于刺殺四郎失敗……這便是上天的安排吧……不然,怎會有十七年的緣分相守……
哎呀!張果兒從竹竿上滑下來。
“讓你集中意念,你看你看,還沒練到一刻鐘,便落下來了。說,在胡想些啥?”
“沒有啊……”
“還嘴倔!你是先生還是我是先生?臥竹竿全靠意念,絲毫不得分心。本來,全身血脈凝成了一片,而你一分心,氣息便極易散,氣息一散,而精血還在高速流淌,很容易岔血!岔血,你明白嗎?”
張果兒低下頭。她當然明白,練武之人,最忌諱岔血,那會傷元氣,嚴重的還會落下殘疾。
“我知道了……”
“不讓你學這個,你非學!讓你學了吧,又不專心!”
“我要專心了……”
“還好,你入眠時間不長,應(yīng)該還不至于傷元氣。”說著,秦相伸出手,在張果兒肩上捏起來,邊捏手邊往身子下移。
“你、你干嘛動手動腳的呀……”
張果兒連忙跳開。
“你躲什么躲?難不成我還吃了你這個臭小子?我?guī)湍沩橅槡庋 ?p> “我自己會順!”
“你會?”
“我……習武世家,世家……”
“哦,差點兒忘了。再來吧。”
這一次,張果兒不敢有丁點兒大意。調(diào)整呼吸,集中意念,緊縮肌肉……入睡非睡,氣血前所未有的通暢……果然是好功夫……
按照秦相的教授,張果兒將氣息在全身走了三個來回,這才睜開雙眼。這一看,嚇了她一大跳。
身下,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排狼牙齒!
族學建在山上,夜里,時常有野物來偷食馬料,兇猛的還會傷害人畜。不知為什么,明明是書院,清雅文儒之地,卻養(yǎng)了很多馬。具體有多少,學子們也不清楚,馬倌從來不許人隨便進去。
為了防止山上的野物傷害馬匹,馬倌便用鐵打了這些狼牙齒,擺在柵欄處。狼牙齒在月光下寒光閃閃,嚇住了不少野物,竟比高大的圍墻還起作用。
但是,這個是對付野物的東西,不知誰卻把它們擺到張果兒身子下面,分明是想害人么……
“誰干的?是誰干的好事?有種出來!”
張果兒小心翼翼滑下來,站在狼牙齒旁邊,氣咻咻地喊道。
秦相端著一只碗從不遠處的屋里跑出來。
“喊什么喊?別人還在睡覺,吵醒了他們事小,讓人發(fā)現(xiàn)我教你,便事大了!”
“多大?”
“你沒有功夫可學,我也沒有鮮魚可吃了!”
呵,好家伙,趁我練功,居然跑去煮魚去了!果真是個吃貨!
“你不好好做先生,跑去偷嘴,你徒弟被人害死了都不知道!如若我從上面摔下來……”
是誰會在清早八晨來害一個練功的無名小子?
“該不會是你放的吧……”
“是啊……”秦相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湯,“不放點兒東西嚇唬嚇唬你,下次你還胡思亂想,那怎么行……”
“那你便拿這個來嚇唬我?把我當野物?”
“那倒不至于?!野物沒腦子,你有?。 ?p> 靠!拿命作威脅!丟了命,還是你自己的責任——沒腦子!這先生,夠狠的!竟然比拿錐子刺屁股還殘忍……
“不這樣,你能學成嗎……”秦相伸出舌頭,舔起碗來。
“喂喂喂,你吃魚不吐骨頭嗎?能不能注意注意帥哥形象啊?”
“帥哥的形象,是做給女人看的。你又不是女人……”秦相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去。
我不是女人?張果兒氣得……低頭一看,自己確實沒有哪兒像女人。
“喂,不就是批評你兩句嘛?至于嗎?”
“今日到此為止。明日請早!”
呃……課就上完了?這束脩可不便宜啊……守了整整一夜,才守到三條肥美的鯉魚……
上午第一節(jié)課是吳逸的課,張果兒不敢打瞌睡。好容易長鐘響了,裴桐心說書院的荷墉里開了第一朵荷花,邀張果兒姐妹去賞荷。張果兒哪里扛得住,讓她們?nèi)チ?,獨自留在玉梧館補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