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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門誅心

第十八章 世外桃源(4)

將門誅心 葩葩幽柔01 2527 2018-09-07 20:47:58

  安景行難得昏睡了一整夜,陳瑰月便在榻邊守了一夜未敢闔眼。平素鬼域有規(guī)矩,為驍瘟或鷹揚侍疾不可徹夜,須一二個時辰換一次人,以防別有用心者趁人之危下毒手。但這一回鷹揚清楚,旁人不通岐黃之術,安景行若夜里出了甚差池,怕會因此耽擱了。故而只遣月神一人,是生是死,陳瑰月一人擔著,諒她不敢怠慢。

  所幸那香料晾干之后尚且能用,安景行這一夜雖睡不安穩(wěn),到底沒折騰旁人。秦驚雨將夏南雁安排在了奈何軒南邊的別苑,從前楚瓏歆的居所,又折了一枝桃花供在瓷瓶內,這小小一間屋子就繞滿了花香。他常在鷹揚身邊行走,心思細膩,想著夏南雁受了委屈,須得好生安撫一番。誰想那昭王妃見了花,竟沒由來地落下淚來,恁他如何勸都不好。末了非得撲在他身上失聲痛哭,到嗓音沙啞方才罷了。

  鬼域許久沒有女人哭了。

  秦驚雨竟覺得這哭聲無比動聽,比鷹揚的喘息來得可愛溫柔,搔得他心癢癢。

  誠然,夏南雁不及鷹揚美艷,更不必提那舉手投足之前的萬種風情。可她仍葆有少女的天真懵懂,她的皮肉軟糯白皙,緊致且豐滿,她的人嬌嗔刁蠻,恰到好處的惹人憐愛。

  相比之下,鷹揚無異于一具美貌的骷髏,濃妝艷抹掩蓋的,是腐朽的皮囊。

  這就不難理解,為何安景行會對新王妃百依百順。這樣的可愛女人,她一開口,男人的骨頭就化了。傳言夏南雁乃是個刁蠻固執(zhí)的瘋丫頭,尚武好斗,活脫脫一個女霸王;而今真見了她,方知流言無稽,這分明是一灣淺淺的溪水,潤在心頭,喜上眉梢。

  只是他還沒忘了自己苦等多年的鷹揚。這一抱淺嘗輒止,他將人推開,一言不發(fā)出了門。

  說來也怪,到鬼域之后,夏南雁竟覺得這里比在王府時自在許多。無人問津,便可不拘著禮數(shù);安景行不在,亦能不逢場作戲。她好似終于做回了夏南雁,而非昭王妃。

  一剪桃枝驚舊夢,三縷桃香憶故人。

  夏南雁從未想過,自己明明找到了五年前的那個人,卻更加強烈的思念他。她當然不嫌棄昭王如何狼狽落魄,縱使遭受朝臣排擠、為人利用陷害,只要他安景行一如當年純良隱忍,她就能安分守己,做一個如傅巧兮般賢德仁厚的王妃。

  物是人非。

  鬼域和驍瘟如此的陌生,如此的殘忍。她寧愿陪著胸無大志的王爺隱居山水,哪怕渾渾噩噩度過此生,也不愿伴叱咤風云的殺人狂魔稱霸武林。

  指尖碾碎一片桃花,香漬刻進指紋,卻又頃刻之間,歸于塵埃。

  一如她五年前的一場大夢。終須醒,終不復,終,入土。

  她摘了一朵桃花擱在枕邊,又將佩劍放在枕頭下面,這才敢安心入睡。她想繼續(xù)做夢,夢見她愛的少年,夢見他們一夜的回憶。

  她的確做了一場夢。

  是安景行為她簪發(fā)描眉,一筆一劃,細致精心。他的目光不似五年前冰冷淡漠,反而暖意融融,足以令她悉數(shù)放下戒備,沉淪在這份溫情里。那支紅梅傲雪釵綰起青絲三千盤在耳后,飾以金流蘇左右,她就覺得是世上一等一的好看。北風嗚咽,美夢初醒。她這才發(fā)覺雙腮已交縱淚痕,淚水滾落,濕了領口。

  皇子伺候王妃古往今來并無先例,縱是文人墨客寫得那些個酸掉牙的文章里頭,也不曾開過先河。奈何人心勢利,昭王所居東偏院平素無侍婢傭人,劈柴打水,燒火做飯俱是昭王自力更生。而后她嫁入府中,安景行該是生怕慢待了,方才百般照顧,連為她梳洗打扮都親力氣為。

  饒是夏元生寵溺女兒出了名,亦未曾待她這般好;往日她胡鬧撒潑的時候,還得挨上一頓板子??稍趯④姼秊橹哪锨锷踔林冒簿靶猩烙诓活?,那人都不惱,只是要她不再以身犯險······

  不論那是昭王或是驍瘟,至少,都待她不薄。這里頭有幾分真心無從考證,可她寧愿相信,能罔顧性命對她的人,不會是虛情假意。不論驍瘟殺過多少人,做過多少罄竹難書的壞事,至少,不曾害過她。

  或許,若安景行真能如白日里所言不再殺人,她可以既往不咎,權當對此一無所知。

  這一夜她再沒睡著,想了許多從前和以后的事。直至天光乍破,一縷晨曦落在她肩頭,這暗無天日的鬼域,終于有幸被賞賜了一道微光。

  難得有一日早早起來,她一推開門,卻見外頭的人已侯了多時,見了她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一禮:

  “參見昭王妃。”

  這禮行得七扭八歪,卻能瞧得出是用心去學了帝王家的禮制。夏南雁未覺著有多驚喜,一出東施效顰罷了,大清早的惹人不快。

  “昭王醒了?”

  那站得最近的女子看著也最機靈,聽她問話,趕忙湊上前來,俯首道:

  “回王妃的話,少主一早醒了。是他吩咐這奈何軒要如同王府一般,讓王妃安心住下?!?p>  安心住下?

  驍瘟大抵是在鬼域如魚得水,樂不思蜀了。她明明憶了一夜安景行的好,偏偏有了半分不順心意,立時又給打回原形。再者說,一夜未歸睿王當已起了疑心,托詞醉酒尚能搪塞;可這若是一耽擱好些時日,不必旁人來徹查,自個兒就得露出馬腳。安景行被朝廷冷了多年,理應謹小慎微,如何能將把柄朝人手里送?

  于是她耐著性子又道:

  “你們少主準備留我多久?”

  “這……”那女子面露難色,半晌答不上來。夏南雁不愿等她的遲疑,兀自繞開眾人直奔了東苑。一推開門,撲面而來又是那股子膩味的梨花香氣。

  她才想發(fā)作,卻見昨日那簾子升起來了,安景行由一人扶著,另一人喂藥,昏昏欲睡地無甚精神。聽著動靜知是她來,費了好大力氣抬起左手,似乎示意她近前說話。他看起來并不比昨日更好。兩片唇瓣蒼白開裂,涔涔冷汗?jié)裢噶酥幸?,脖頸和額頭都泛起異樣的紅痧。

  她便憐憫般牽了那只手,坐在了榻邊。安景行艱難吞咽下一勺湯藥,又緩了片刻,方才開口:

  “再……再容我兩日……”

  “王爺……”夏南雁雖聽得出他語間哀求,可并不想妥協(xié)。兩日太久,足夠橫生許多變故。

  安景行別過頭咳了兩聲,他似乎呼吸得很艱澀,微張著口喘了許久,又道:

  “半日……”

  夏南雁未答話,她不忍逼著這樣凄慘一個人讓步??伤膊坏貌粡娙讨鴾I水,紅著眼眶搖搖頭。

  “好……”安景行苦笑一聲終是應下,“待我吃了藥……啟程……”

  世人道煞神驍瘟心狠手毒,夏南雁卻覺這歹毒也不及自己此時萬分之一。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備受煎熬,縱他是驍瘟,縱他已與五年前判若兩人,抑或他只是陌路人,她又如何狠得下心,要他去賭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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