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边@名字從韓紅藥的口中說出,就連林芷自己都有幾分陌生。
“別睡了,出去聊聊?!表n紅藥向林芷伸出手。
林芷猶豫片刻,伸手握住韓紅藥的手。
玲兒見狀,也忙要上前攙扶林芷。
“沒事兒,沒事兒,我就是睡得腿麻了。”林芷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她這會兒勉強站著但還是有點失去重心。
韓紅藥與巧兒相視一笑。
“能走嗎?不行就找人抬你出去?!表n紅藥果然做事爽利。
“能,能,”林芷倒吸著冷氣,使勁兒抻腿,果然,那股子酸麻勁兒過后,便行動自如。
其實,這么做還要歸功于她兒時的頑皮。
幼年的林芷因為生母早逝,父親又忙于林氏酒業(yè),因此,大部分的時間,她都無人陪伴,也就在那時,獨自時常偷溜去酒窖,成為她童年最大的樂趣。
去的次數(shù)多了,林芷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與“酒”有著某種感知。
即使隔著厚重的酒甕,只要林芷站在酒窖之時,那些酒就有了生命,聽得懂她的悲傷,分享她的心事。
而她,也同樣能夠清晰的感知在這滿窖的酒甕中,哪些酒是比較“年輕”,哪些“正值壯年”,哪些已是窖藏數(shù)年的好酒了……
酒,在林芷的面前,有顏色,有溫度。
酒,是最好她的玩伴,也是她的至親。
大概,靠著酒甕睡得反而安心,便是那時養(yǎng)成的習慣吧……
而方才徑直走向酒窖深處那個酒甕,正是因為她看到在昏暗的酒窖內,只有那一壇酒,散發(fā)著金色的光澤。
如一個溫暖所在,吸引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真是懷念那個時候啊……
林芷揉了揉酸麻的腿,父親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回響:“對,使勁兒,使勁兒蹬下去!乖,你看,這不就好了?!?p> “我的小止,一定會成為林家酒業(yè)的驕傲!”
林家酒業(yè)的驕傲……
那些忘不掉的曾經(jīng),那些點點與滴滴……
言猶在耳,長者已逝。
而林家酒業(yè),也隨著自己的意外身亡,在另一個時空前途未卜……
不能想,一想,便是寢食難安的焦灼。
如今,對她而言,活著,就是唯一的出路。
再世為人,前塵種種,好與壞,不是她能選擇的。
林芷有些黯然。
好在這樣的情緒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出了酒窖,便是另一個天地。
高遠的天,碧青的瓦,秋日的斜陽映在身上,驅散了酒窖的寒意,也淡化了心頭的陰霾。
她還活著……
林芷長舒口氣。
“坐?!表n紅藥隨意找了個石凳坐下。
“玲兒也別站著,這丫頭,”韓紅藥輕敲著石桌,瞧了一眼林芷,“說吧?!?p> 秋風微涼,石桌光滑如鏡,林芷站在韓紅藥的面前,不知從何開口。
這些日子,樁樁件件的事情壓得她喘不過氣,她其實是需要找個人傾訴,只是,她沒有想到是這樣的開場。
“好?!?p> 想要活下去,這不過只是第一步……
該說什么呢……
也許不過是三言兩語,也許過了很久……
七分真,三分假,林芷刻意隱瞞了浣娘還有沙漠那個神秘男子的所有。
“我說完了,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绷周朴行├?,她搓了搓手道。
夜幕低垂,月如金鐮,深青色的天空有顆星,似乎掛在那兒很久了。
如此離奇的經(jīng)歷,韓紅藥主仆自是聞所未聞。
方才,韓紅藥雖不像玲兒那般嘖嘖稱奇,但仍是聽得聚精會神。
此時,見林芷說完立在原地,韓紅藥視線穿過林芷,投向她身后的某個地方,出了會兒神才又問道:“你是路癡,怎么會找到水源?”
林芷剛剛坐下,聽聞此言心中咯噔一聲,忙站起答道:“我爹曾經(jīng)提過?!?p> 這位韓府大小姐并不像巧兒那么容易敷衍。此時再用虛無縹緲的“運氣”當做借口,莫說是韓紅藥,恐怕就是她身旁的玲兒都不會相信。
“你爹?”韓紅藥沉吟道,她似乎不是很相信林芷的回答,但一時又想不出有什么破綻。
韓紅藥的手在石桌上敲了敲,皺著眉停了會兒后,站起身道:“今兒就這么著吧,你先回去。”
話音未落,她似是想起什么,竟然就此匆匆離去。
幸而有婢女玲兒好心提點,否則,林芷白天才勉強記得的路,在這茫茫夜色中,她這個韓府有名的路癡怕是要夜宿酒窖。
只是這韓府的“路”,今后怕是要更難走了……
月,隱沒在云層之后。
沙鎮(zhèn)東,一棟廢棄的老宅子,破落的磚墻發(fā)了霉的木板,間或有耗子窸窸窣窣穿行其中。
“來了?”有人聲自陰影中傳出。
“爹。”斷瓦頹垣后,走出一名女子。
陰影中的人站在原地沒動,似乎與這宅子渾為一體。
他看似年逾半百,然而精心保養(yǎng)的身材依舊壯碩。額頭很高,眼窩極深,這原是一張莽夫的臉,如今卻習慣了不動聲色。
只是偶爾在某個瞬間,露出陰狠的殺氣。
“那丫頭,這些天都沒出韓府?”
墻角有一只耗子,大概是餓的瘋了,竟然見了人不躲不閃,只是呆愣在那兒。
“沒有?!迸哟髦婕啠曇魺o波無瀾,如一具被操縱的偶人。
“韓府看的還真是緊?!闭f話的人似是有些不屑,他緩緩自陰影中走出,轉著手上一枚碧綠的扳指,開口道,“浣娘,讓他們繼續(xù)看著,必要時,你親自出手?!?p> “是?!北环Q作浣娘的女子低頭應道。
墻角的那只耗子動了動,原來,有人事先在角落里撒了些饅頭渣子。那小玩意兒估計是餓的瘋了,這才大著膽子當著人面就開始吃食。
“弄死吧。”男人丟下這句話,負手而去。
“是?!变侥锏穆曇舻筒豢陕劇?p> 手中紅光一閃,耗子身首異處。
“浣兒,你是柄好刀,只是,還不夠鋒利?!蹦凶拥穆曇羲坪鹾苓h,又像是近在咫尺。
浣娘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夜,濃的像化不開的血漿。
一切,都在蟄伏,一切,都在蠢蠢欲動。
霜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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