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林芷這幾日走到哪里,都能聽到有人談論著自己的名字,小聲的,帶著輕蔑的,譏笑的,貼著墻根說著……
“還不是她自己不正經……”
“小豆子長得和個娃娃似的,居然和她……”
“成日里裝瘋賣傻,不就是想出頭……”
“瞧那小豆子半條命都快沒了,作孽喲……”
“快走!快走!林芷好像過來了!”
林芷從酒窖出來,那些聲音忽的就散了。
她站在酒窖大門口,望著手中的酒壇,身后韓紅藥走了過來,“怎么在這兒立著?”
“哦,看耗子打架呢!”林芷笑了笑,雖說春酒之事,韓紅藥為自己主持公道。
可是,林芷的心里,卻還是有些介懷。
如果,韓寶寶真如巧兒所說,后來的那壇酒,只是惡作劇的加了瀉藥……
雖然這樣看來,同樣是可恨可惱,但若真是如此,那韓寶寶對巧兒,是否尚有一絲情誼?而那酒,是否又意味著韓寶寶對于之前的春酒心生悔意呢?
林芷不知道自己這樣胡亂的推測,韓紅藥能猜到幾分。只是她更想知道,假設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韓紅藥清楚嗎?
倘若她是清楚的,卻依舊要在老夫人面前,將韓寶寶置于不復之地……
弱肉強食,出生于釀酒世家的林芷自然清楚這個道理,可是重生后只想安穩(wěn)度日的她,卻有些……
有些一時難以適應。
“走吧,”韓紅藥自從“重創(chuàng)”了韓寶寶之后,這幾日,她變得格外忙碌。
“對了,林芷,”她行色匆匆的走了兩步,又停下說道,“你準備準備,過幾日與我同去沙府。”
沙府?
這么快就要再去沙府?
林芷低聲應道:“是。”
是該見見“林蓉”了。
只是在那之前,她還需再去看看另一個人。
“吃飯了!”有人丟進來個饅頭,陰暗的柴房里,揚起一陣灰塵,里面似乎有個人影動了動。
“哎!”送飯的人,看昨日端來的餐飯依舊未曾動過,不由樂了,“你說什么賤毛?。堪??送來的飯菜不吃,跟個狗似的,要叼饅頭吃?!?p> “我不配?!辈穹坷锩娴穆曇羰治⑷?,聽得出,那人已是極其虛弱,“我要活?!?p> “不配?”看守柴房的人納了悶,“還要活?”
他灌下一口酒道:“小豆子,你挺講究啊!”
“哎,喝不?”看門人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又呲牙一笑道,“不成,萬一你那興致又來了,給酒里下了藥……嘿嘿嘿,我可招架不住……”
“王八羔子!”方才那個饅頭又從柴房里丟出,“你再渾說,等老子,老子出來弄死你!”
“哎喲!”那看門人差點被臟兮兮的饅頭砸中,卻也不惱,只是換了個地兒坐著,哂笑道,“怎么,我哪里說的不對?那藥不是你給芷兒姑娘下的?你說你真是,那芷兒姑娘是什么人?那是老夫人大小姐眼前的紅人兒!是尋水有功的福星!就你?”
那人說的興起,又灌下一口酒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也不看看夠不夠得著!”
出人意料,小豆子在里面并沒有回罵。
過了許久,許是那看門人聽錯了,柴房里傳出一聲嘆息。
“劉哥,這是酒窖新釀的甜酒,我給您帶了一壺嘗嘗?!闭f誰誰到,這頭正罵著“癩蛤蟆”,那頭“天鵝”就到了。
“喲!芷兒姑娘,這怎么好意思?!北涣周品Q作“劉哥”的看門人老劉喜笑顏開的接過林芷手中的酒壺。
“芷兒姑娘,您人美心慈,這龜孫子,您放心吧,我老劉斷不能讓他好過了!”
老劉嗜酒,平日里不過是做些粗使活計,韓府的酒再好,他也只能站在酒窖外聞聞那香氣。
如今,見林芷送上新釀的好酒,老劉喜的和什么似的,當即拍著胸脯應道。
“劉哥,”林芷看著地上那個灰不溜秋的饅頭,“這是?”
“哦,”老劉沒好意思提起方才自己對小豆子說的那些話,便抓了抓腦袋道,“那龜孫子丟出來的,餓死活該!
“這樣啊……”林芷撿起饅頭,仔仔細細的將臟了饅頭皮揭掉,“看,外皮臟了沒什么,還能吃?!?p> 她來到柴房門前,“喂!吃不吃啊!”
柴房里悄無聲息。
許是韓府很多年都沒有出過這樣的“惡仆”了,柴房外只是松松掛了把生銹的鐵鎖。
與其說這里是關押小豆子的“牢房”,倒更像是一個廢棄許久的雜物間。
“小豆子?”林芷試著呼喚。
柴房里依舊沒有聲音。
她幾乎懷疑自己是否走錯了地方,然而,就在林芷靠近向柴房的木門向內望去時,她看到一只眼睛,同樣緊緊貼在木門的縫隙盯著她!
“你!”林芷沒有防備,被驚得后退一步。
身旁的老劉察覺到,對著門板就是一拳,“小畜生!裝神弄鬼!”
破舊的門板讓老劉那拳砸的揚起一陣陳年的灰,嗆得林芷連連咳嗽,而那只眼睛,卻消失在幽暗的柴房中。
“劉哥,沒事兒,是我自己沒看清楚人?!绷周粕畲丝跉?,慢慢恢復平靜。方才那一眼,不像人,更像是,獸。
“芷兒姑娘,我就在這兒站著,您放心,這孫子落不了好!”老劉打了個酒嗝說道,看樣子今日是喝了不少劣酒。
扒高踩低,人之常情,小豆子往日在韓寶寶身邊看著也算風光。
如今落了難,韓府譬如老劉這樣做粗活的下人,越發(fā)換著花樣折騰他。
或許有點物傷其類的意思,林芷自己都覺得有些仁慈的過了分,但,她就是看不得好好的一個人,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劉哥,我方才來的匆忙,忘記給你再帶上一壺醉酡紅?!?p> 未曾料到小豆子狀況如此糟糕,可偏偏眼前這個醉漢……
林芷咬了咬牙,將前些日子韓紅藥賞給自己的酒,自作主張的送給了老劉。
“是回頭我給您送來,還是……”林芷看起來有些為難,“可真不巧,這幾日怕不得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