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雙城兌子

　　雖然已經(jīng)進入五月，但山上依然濕冷，再被沖撞于山澗的強風(fēng)一吹，這是實打?qū)嵱行巴感臎?、心飛揚”。

　　景光看著靜立在山崖處遠眺的北條幻庵，內(nèi)心一陣無力。這是景光偷偷來到唐澤山城的第三天了，本想與北條大和尚好好商議一下解決如今尷尬的對峙局面，卻不想對方根本不接這茬，這幾天就是帶著自己在山中吹風(fēng)，一副要得道的樣子，景光此時都恨不得把他從山崖上踹下去。

　　“右近衛(wèi)少將大人，不要急躁，要細細的感受這山間狂風(fēng)所蘊含的力量，說不定您的困惑就解開了?！北睏l幻庵神經(jīng)質(zhì)的伸開雙手，讓身體正面迎向風(fēng)口，衣袖跟著風(fēng)飛舞起來，景光看得一陣揪心，心想這位要是被風(fēng)刮下去，那自己可是百口莫辯了。

　　看到景光走神，北條幻庵不以為意，繼續(xù)說道：“右近衛(wèi)少將大人，感覺這唐澤山城如何啊？”

　　“老大人畢竟是阿鶴的生父，算是長輩，直呼在下名字就可以，”景光收回有些發(fā)散的思維，放低姿態(tài)應(yīng)道，“以在下之見，像是唐澤山城如此精妙的城池，世所罕見，老大人能憑借數(shù)千人馬拿下此城，當真是神奇，卻是不知是何人給大人出此破城的妙法。”

　　北條幻庵聽到景光含沙射影的話大笑起來，回身用手指點了點，笑道：“怎么？不服氣啊，老夫就是用你取赤井家館林城的法子，還想從老夫這里討些辛苦錢不成？”

　　景光也知道糾纏于此太過小家子氣，但就是心里有些堵，千算萬算拿下館林城，本以為有了上臺和北條幻庵談判的資格，卻不想對方有樣學(xué)樣，竟是一舉來到了更高的層面上，自己的處境反而更加尷尬了。特別是想到此處還有銅山礦脈，景光更是大感郁悶，仿佛自己一直在給別人做嫁衣，這才忍不住發(fā)了兩句牢騷。

　　“老大人，下一步如何總得給在下個章程，在下已按與閣下及左京大夫大人在葛西城內(nèi)的約定，基本拿下了邑樂郡，那么北條家是否也履行約定，承認和保障在下對足利郡的所有？”既然開始說正事，景光也不想再與其啰嗦了，“另外，閣下何時派人接手館林城和赤井重秀大人？”

　　“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相比閣下也知道，這館林城你拿著也無用，反而是給本家才能發(fā)揮最大的效力，于閣下而言沒有那么大的損失?！北睏l幻庵勸解道。

　　“老大人說的好生輕巧，那可是四萬多石的邑樂郡，您這雙唇一碰就得到了，在下可是籌劃了半年多?！本肮夂藓薜馈?p>　　“你即使能一直守住館林城也控制不了四萬石的全領(lǐng)封地，此戰(zhàn)不過投機取巧而已，能有現(xiàn)在結(jié)果就不錯了，赤井家的各分家以及郡內(nèi)的各家豪族不可能服你的，所以不要覺得自己失去了很多。”北條幻庵搖搖頭，又轉(zhuǎn)身看向山間，緩緩說道，“既然你也說了自己是晚輩，老夫便不以大欺小，以這唐澤山城，或者說以這梁田郡為補償如何？”

　　景光頓時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瞬間加速，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了：“您可別拿這種事開玩笑！”

　　北條幻庵轉(zhuǎn)身從懸崖處走回來，坐到一處巖石上，滿臉帶笑的看著此刻因激動而有些漲紅臉的景光，看得后者有些羞惱，這才說道：“這可是看在阿鶴的面子上，老夫且將這唐澤山城及梁田郡一萬石作為阿鶴的嫁妝贈與你。”

　　景光瞬間覺得自己賺翻了，將如此規(guī)模的山城及一郡之地作為嫁妝，北條幻庵決對能夠入選戰(zhàn)國好岳父第二名，至于第一名，自然是以美濃一國為歸蝶“嫁妝”的齋藤利政了。不論是唐澤山城還是隱藏在其背后的足尾銅山礦脈，都將極大地彌補景光目前的短板，即無堅城傍身、無財力支撐。

　　北條幻庵能如此輕易地將唐澤山城相讓，與其家族理念還是有很大關(guān)系的，后北條家向來奉行著一套以人為堅城的經(jīng)營理念，對險峻山城的訴求不高，而是依托平城優(yōu)勢，通過“樂市”繁榮領(lǐng)內(nèi)經(jīng)濟，再以財力反哺城池，如此幾代人硬生生將小田原城這么一座平城，打造成戰(zhàn)國第一堅城，其秉持的理念確實是與這時代的很多家族不同。

　　在后北條家看來，下野國與異常富庶的武藏國、擁有馬匹這一戰(zhàn)略資源的上野國等相比，顯得毫無特色，對家族戰(zhàn)略意義不大，當然這是建立在北條幻庵，或者說后北條家還不知道足尾銅山這一前提上的，加上其家族戰(zhàn)略比較穩(wěn)健，一直以來都是徐徐圖之、步步蠶食，沒有貪多求全的急欲，更為注重領(lǐng)內(nèi)穩(wěn)固。如此，放任景光這么個“亂子”于下野國，總歸不是壞事。景光卻是覺得后北條家肯定會為今天決策后悔的，當然不能點破，悶聲發(fā)大財了。

　　“聽聞前兩日佐野家的人與你接觸了，告訴老夫你是怎么打算的?。俊北睏l幻庵又問道，顯然是對景光的事情了如指掌，這讓景光對“風(fēng)魔眾”的實力又有了全新認識，下定決心回去后得抓緊讓加藤段藏建立起類似的隊伍來。

　　“此事也是讓在下十分頭痛，佐野家確實派了人，不過卻不是想投靠，而僅僅是想借力?！本肮庥X得不需要隱瞞，坦誠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此時如在下奪其居城，恐于個人名望不利，下野國各家多是源于藤原氏北家秀鄉(xiāng)流，說白了都是親族，如此做派，總擔心會難以在國中立足”

　　“糊涂，老夫剛才讓你看這山風(fēng)，草木伏立搖擺具是看其眼色，如果連一草一木都駕馭不了，無外乎是你無力而已，老夫只聽過草木隨風(fēng)，卻不曾聽聞風(fēng)也要顧及草木的道理?！北睏l幻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景光心說，您老說的輕巧，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樹木真要多起來成了“防護林”，沙塵暴都吹不動，何況是自己這股山風(fēng)呢。

　　北條幻庵看著低頭不語的景光，似乎是看透了其所想，說道：“既然都說了要送嫁妝，自然要把事情做完，與老夫和演一出好戲如何？”

　　……

　　天文二十一年六月，拿下唐澤山城后沉靜多日的北條幻庵領(lǐng)兵傾巢而出，圍攻佐野泰綱所躲藏的藤岡城，僅半日城破，佐野泰綱及其親族具成后北條家俘虜。在此后北條家大勝之時，長尾景光突然出兵攻取了防守空虛的唐澤山城，待北條幻庵回援時已晚。見已經(jīng)無力再攻陷山城的北條幻庵，果斷選擇了南下邑樂郡，順利拿下了館林城，至此，雙方完成了一個詭異的防守換位。

　　各家對此戰(zhàn)經(jīng)過嘖嘖稱奇居多，戲稱其為“雙城兌子”，如此完美的結(jié)局，難免讓不少人看出了貓膩，認為這明顯就是兩家妥協(xié)的結(jié)果。但不論別人怎么想，對弈雙方都順利實現(xiàn)了破局，景光方面得到了被后北條家清洗了一遍的梁田郡，而后北條家拿到了關(guān)東咽喉要道邑樂郡，可謂皆大歡喜。

　　當月，佐野泰綱次子佐野昌崗赴唐澤山城求見景光，并有傳言其在城門前跪拜有一天一夜方才被召見。幾日后，景光向北條幻庵正式提出了人質(zhì)交換申請，以手中扣押的赤井重秀換回了佐野泰綱及其親族。至此，佐野泰綱再度隱退，佐野昌綱繼位家督并帶領(lǐng)一族正式歸附景光。佐野昌綱歸附后，竟是選擇成為了虛封足利郡五百石的奉公役，不管是表決心也好、勵精圖治也罷，都大大出乎景光的意料，出于安撫目的景光將佐野家老城藤岡城賜還給其族人居住，也算是給佐野泰綱找地方養(yǎng)老了。

　　在離開足利郡忙碌了一個多月后，景光安排甘粕景持暫為唐澤山城城代，自己帶少量武士啟程返回勸農(nóng)城，不想還未走出梁田郡，已經(jīng)從勸農(nóng)城方面?zhèn)鱽砹瞬缓玫南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