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在第二節(jié)晚自修課后回來了，一進教室就有事情要宣布。
第一件就是攝像頭的事情。
“你們歷史老師已經(jīng)找到資助的人了，這幾天可能要出去和他坐下來好好談?wù)?，哪?jié)課沒來，你們就自習(xí)，知道嗎？”
“知道?！?p> 大家都對歷史老師佩服不已，雖然內(nèi)心還是覺得，他有時候吹牛逼吹得過了點。
第二件是大合唱。
“啊，怎么還要大合唱？”
“啊什么啊，大合唱是為了弘揚我們傳統(tǒng)文化，凝聚班級集體力量……”
同學(xué)們不想聽下去，忍不住打斷并紛紛發(fā)問道：“老師老師，大合唱，我們班唱什么好？”
班主任解疑：“這個你們不用擔(dān)心，到時候會有合唱曲目下來的，我們挑一首就行了，至于衣服，要么都穿校服，要么統(tǒng)一定制一套?！?p> “校服。”我們一致選擇省錢的方案。
“那誰來領(lǐng)唱，到時候有兩個麥克風(fēng)，站在麥克風(fēng)前面的女生盡可能唱得大聲點，還要有個指揮，有沒有會指揮的？”班主任說完，就有人瞎指揮了。
“天歌，指揮讓天歌來?！敝窀妥訛榱嗽诔煽兩细叱鎏旄枰活^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天歌連連搖頭表示拒絕。
班主任興致沖沖地走過去，一個勁鼓勵天歌試一試：“我看過你們的音樂課成績了，你唱得不錯嘛，不會指揮也沒關(guān)系，試一試，別的班也沒有會的，沒關(guān)系?！?p> 老師的意思，是不用怕比不過別班的。
這一來，就給了這么大的壓力，天歌只想把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我真的不會，只是以前看過?！?p> “看過，你還看過啊?！敝窀妥訂柍隽舜蠹业男穆?，“我們連看都沒看過，沒吃過豬肉也沒見過豬跑，你不一樣，就你了?！?p> “什么豬跑。”班主任不滿道，“指揮是件很正經(jīng)的事情?！?p> 竹竿子笑著不說了。
天歌還是猶豫：“要不，老師你再問問班上還有沒有別的同學(xué)會指揮的，如果實在沒有，那就我來吧。”
女生們起哄夸他有本事。
班主任也答應(yīng)了：“好，那我先問問看班上的同學(xué)們，沒有人愿意就辛苦一下你，來當(dāng)這個指揮?！眴柫艘蝗Γ粵]一個人會的，甚至見過的都不多，這小破地方哪有可能舉辦什么音樂會演唱會啊。
這活還是到了天歌頭上。
他不會拒絕，但一旦應(yīng)下就會做得很認真，當(dāng)曲目確定下來，他時常會哼著歌，手上做著動作。
明明有模有樣，可看過去，他總是不好意思的樣子。
班會課上，大家排了一下站位，模擬著合唱了一遍。
大家都看向天歌。
一遍完，他看了看大家，手不知舉著還是放著，又被大家盯著笑話了，他放下手，出聲詢問：“你們能不能不要都盯著我看，我好緊張的。”
他的笑，溫柔中帶了一絲不安。
“別緊張別緊張，天歌，你做得很好了，你是最棒的。”牙套女生鼓勵道。
天歌笑了笑，還是局促不安地面對著我們一眾女生。
教室太小，人多站不下。
男生被班主任拉出去安排站位了。
這么多女生，就他一個男生，難免會應(yīng)付不過來。
“你這么說，他更緊張了?！迸峙峙χ鴮ρ捞着f，說完又看向天歌，“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來點掌聲鼓勵?！?p> 大家鼓掌。
我慢了半拍，也抬起手拍著。
天歌看過來的眼神，也經(jīng)過我，我看著他，看到他和平時不一樣的一面，他真的在害怕，怕做不好指揮這件事情。
我想笑著安慰他，可我怕笑不好被誤會是嘲笑，選擇了靜靜看著他。
他繼續(xù)說著：“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真的緊張，你們現(xiàn)在看我沒關(guān)系，到比賽的時候別都看著我。”
“好，知道了?！迸鷤冃χ鴳?yīng)下。
“謝謝你們。”天歌微微低頭，看著我們深吸一口氣，道，“我們再來一遍吧。”
大家也不再笑話他，站好開唱。
歌聲慢慢響起。
我不去看他，看他后面的黑板，不想他太過緊張。
新一輪的合唱開始。
余光看到他，他手上的動作仍是有些不順暢，偶爾會傳出幾句憋不住笑的笑聲。
他努力保持平靜，臉上似乎還有揚起的笑意，這么做是他保持鎮(zhèn)定的辦法。
指揮有指揮的樣子。
合唱也該有合唱的樣子。
可我們大家唱得零零散散，沒有一點氣勢，班主任在外面聽到，看著我們說：“你們不行啊，男生，男生一起來。”
走廊上，我們班的男生也加入大合唱的隊列。
隔壁班級，隔壁的隔壁班級，都不約而同響起學(xué)生們的合唱聲。
到了大合唱比賽那天，想必很熱鬧。
我卻不放心上，不善唱歌的我同樣不喜歡這種合唱活動。
班主任卻說：“我們班女生好像比男生多，怎么聲音好像不夠響?。俊?p> 廢話，我們女生唱得太響了，這合唱的聲音不就亂了，合唱合唱，就是要和諧才對。
我們不滿老師的態(tài)度，故意唱得很大聲，男聲被蓋過后也不甘示弱地喊起來，天歌皺了眉頭還在指揮。
班主任見了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在煽風(fēng)點火：“唱，唱大聲點?！?p> “啊啊啊！”
我們中有人都唱破了音，一下子逗笑了所有人，老師也及時制止道：“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到比賽的時候，你們就拿出這個氣勢來，班長，班長?！?p> 班長還在一個人唱高音。
“唱得真難聽，公鴨嗓?！敝窀妥酉訔壍?，雖然他自己的聲音含糊不清，唱出來也好不到哪去。
班長聽了也不生氣，是實話而已：“我是公鴨嗓?！鞭D(zhuǎn)向班主任求情道，“老師，別讓我參加大合唱了，我只會拖后腿。”
“拖后腿，拖什么后腿，你不是好歹還拿了個良。”班主任安慰了班長一個人，卻傷了另外幾個拿不到良的學(xué)生。
我不在乎老師說的。
可我看到另外一個只拿到及格的女生臉上有了失望的神色，再合唱的時候，嘴都沒有張很開，聲音幾乎沒有，她坐第一排，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和那個時候一樣，安安靜靜的小小一只，不引人注目，也不是很讓老師煩心，普普通通一個好看的女生。
那天，走在我前面，從后門進去撞上天歌，然后小聲道歉的人是她。
明明她也是一個文靜要強的女生，為什么天歌沒有對她表現(xiàn)出溫柔的一面。
我忽然討厭起他，不想看他。
我對他總是沉穩(wěn)的模樣很是不滿，假惺惺說會緊張，可又能一個人克服這種緊張，那還說出來干什么？
“停一下，你們也不能一直不看著我，這樣我都不知道我指揮得對不對了。”天歌又提出了一個建議。
事真多。
我看他一眼，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很有禮貌的樣子。
但我看到他藏在面具之下的煩躁。
這么多女生吵吵鬧鬧不聽指揮，他的心里當(dāng)真會沒有一點厭煩嗎？
明明有，卻要裝作沒有。
對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如此不留情面，對她們卻如此寬容，真會欺軟怕硬，真討厭。
他要是對著大家發(fā)一次脾氣，我才會覺得，那才是真正的他。
可他最多是喊得大聲點，讓大家別吵了好好唱。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也要敢作敢當(dāng)。
當(dāng)了指揮，就好好指揮好人。
女生們還在吵，天歌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堪，就在快要爆發(fā)的時候，班主任說了句：“今天就先到這里吧?！?p> 他嘆著氣，嘴上還在念叨著，手放在底下默默做著指揮的動作。
大家各自回座位。
我等了一會，等大家先走，他抬起頭，我們面對面站著，我的面上鎮(zhèn)定無比，心下卻亂如麻，他努力認真的模樣，讓我再一次對他心動。
他無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語說：“還是不夠好?！?p> 也許是吧。
我也不夠好。
人走得差不多了，我躲避著他的眼神，轉(zhuǎn)過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