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點光芒

　　方衍雙眼放空，跪坐在懸崖邊上，右手還懸在半空，停留在上一秒伸手想要抓住方穹的那一刻。

　　方世握住方衍的右手將它縮了回來：“阿爹......”

　　“嘖嘖......”太子乾走到方衍身后，伸頭覷著眼睛瞟了瞟懸崖，“這么高跳下去怕是粉身碎骨了。

　　“齊國余孽死不足惜，先生何必傷心至此?！?p>　　方衍隱忍著悲痛，用力握了握雙拳。

　　太子乾接著道：“先生若是跟在我身邊輔佐，那才是君與臣之道?！?p>　　“君與臣之道么......”方衍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良久，再次睜開眼時，方衍的眼中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陰鷙，“很好......”

　　“方某定不負殿下所望?！?p>　　.

　　七年后。

　　貞觀十七年。

　　唐國國都長安，晉王府。

　　正廳內(nèi)，晉王悠然端坐在雕花鏤空的木椅上，端一盞茶杯，擺弄了一會輕輕將茶蓋一揭，品起茶來。

　　這時王府管家面色焦急的跑了進來。

　　“晉王殿下不好了，方先生出事了。！”

　　“怎么了？”晉王將茶盞輕輕放回幾桌上，“出了什么事？”

　　“方先生為太子占卜，結(jié)果惹怒了太子，要處死他，現(xiàn)在方先生已經(jīng)被太子下令關(guān)進了大牢?！?p>　　“處死方先生？皇兄怎么會……”晉王滿臉的不敢相信。

　　“可有打探清楚了？”晉王起身問道。

　　“千真萬確啊殿下?！惫芗曳浅？隙ǖ恼f道。

　　“父王知道此事么？”

　　“太子才下的命令，皇上應該還不知情。”

　　“方小公子的下落呢？”

　　管家搖了搖頭。

　　晉王負手踱步，思索了片刻后，才又道：“我去稟明父皇，你帶人去找方小公子，務必找到他保證他的安全?！?p>　　“是?！?p>　　.

　　東宮殿內(nèi)。

　　“一群廢物！”太子乾大怒，將幾桌上的書籍文案通通掃落在地，指著跪在面前的侍衛(wèi)罵道：“這么多人連個小孩都看不住，要你們有何用！”

　　“太子殿下息怒，屬下這就派人去把他抓回來?！?p>　　“那還不快去！”太子乾甩了甩衣袖。

　　“屬下遵命?！?p>　　“等等，”太子乾叫住轉(zhuǎn)身正準備離開的侍衛(wèi)，“不用帶回來了，”太子乾沉聲道，“他知道的太多，抓到他之后，殺?！?p>　　“是。”侍衛(wèi)說完便離開了。

　　良久，太子乾覷著他那雙充滿陰鷙的鷹眼，緊握雙拳低語一字一頓道：“二弟，儲君之位只能是我的?！?p>　　.

　　稷山。

　　稷下學院。

　　庭院內(nèi)竹影搖曳，十一位穿戴整齊的少年手握長劍，整齊劃一的練習著同樣的劍法。

　　在角落一側(cè)的屋檐上，還坐著一位與其他人顯得格格不入的白發(fā)少年。

　　少年面如冠玉，抱著一把長劍，一頭白色長發(fā)被整齊的編織好垂在肩膀一側(cè)，穿一襲藏藍色衣袍，腰間還掛著一塊龍紋玉佩。那雙冷如潭水的眼眸定定的看著庭院外的遠方，帶著幾分迷惘。懷中還抱著一把短劍，劍柄上鑲嵌了一顆黑色的寶珠。

　　老夫子找到了少年，躍上屋檐在他身旁坐下，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長恭。”

　　高長恭回過頭，點點陽光傾灑在他如玉般的臉上，眼里的迷惘在望向老夫子后消散了些，恭敬道：“師父。”

　　老夫子笑著問道：“在想什么？”

　　“師父，我最近總會夢到一些奇怪的事。夢到自己行走在一個花園里，花都是枯萎的，所有經(jīng)過我身旁的人都對我行禮，我走到花園的盡頭，一位穿術(shù)士服的白發(fā)少年背對我離去，我上前去追，追到了城墻之上，親眼看到了一對夫婦從城墻上一躍而下，”高長恭說到這里，伸手輕輕觸碰著手上的長劍。

　　“這些夢境讓我感覺都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樣，只是被我忘記了，讓我感覺很熟悉，很真實?！?p>　　“長恭，”老夫子捋了捋胡子，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些只是你的夢境，都是假的，不用想太多了。”

　　“或許吧。”高長恭將長劍放在一旁，雙手托著下巴，仰頭望向天空，悠悠的又道：“師父，我現(xiàn)在感覺很迷惘。師弟們都有自己想要努力的目標，我卻連自己想干什么都不知道。”

　　“習武呢？”

　　高長恭搖了搖頭：“師父這次教的那些武技都太簡單，我花了半個時辰就學會了。”

　　“簡單嗎？”老夫子回頭望了一眼正在練習劍法的少年們，恰瞥見其中有一位少年出了錯，無奈的搖了搖頭，笑道：“你天資聰慧學得快，你那些師兄弟們可是學了半個月都還未曾熟練。”

　　高長恭笑而不語。

　　老夫子說的沒錯，他確實是學什么都快，快到別人才剛剛起步他便已經(jīng)到達了終點一般，可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總是有過多的時間在感受著未知的迷惘。

　　高長恭拾起屋檐上的一片剛落下的竹葉，舉過頭頂放在陽光下，好玩兒似地打量起來，那竹葉的葉脈經(jīng)絡錯亂復雜，透過陽光都看的一清二楚。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遠方的竹林深處，隱隱約約的能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高長恭將竹葉從眼前挪開，恰看見遠處一位白發(fā)少年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跑來，在少年的身后似乎還能看到兩三個人影也在朝這邊移動。

　　那少年身材消瘦，穿在身上的術(shù)士服顯得十分寬松肥大，懷中抱著一個陶罐不停的跑著，神色慌張的回頭看了看身后，突然一個踉蹌面朝著地上摔去，在快觸碰到地面時將陶罐舉過頭頂才得以沒摔碎它，不過少年的下巴卻磕出了血。

　　少年剛爬起來準備向前繼續(xù)跑時，突然感覺背上一陣劇痛，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腳，整個人不受控制的朝前倒去，陶罐脫手而出，臉頰重重的貼在地面上。

　　一聲“哐當”聲后，陶罐摔碎在一旁，灑落一地的碎陶片和泥土堆中露出了一顆黑色的種子。

　　“小子，挺能跑的嘛。”少年被身后一直緊追著的三人圍住，說話的這位正是踹了少年一腳的人。

　　少年被狠狠的踩在腳下，半邊臉貼在地上，沒有哼半個字，咬牙忍著疼痛伸手將泥土堆中的黑色種子緊緊握在手中。

　　“得了老九，太子的命令是抓到方世直接殺了?！?p>　　“沒錯，快別浪費時間了，趕緊解決回去復命?！?p>　　聽了同伴們的話，踩著方世的阿九點了點頭，拔出腰間的匕首后，朝方世刺去。

　　就在匕首快要刺入方世脖子時，一把短劍從三人面前飛過，將老九手中的匕首打飛在地，短劍恰巧深深插在方世面前的地面中。

　　方世抬眸，瞥見了眼前的這把劍柄上鑲嵌著黑色寶珠的短劍。

　　在微弱的陽光下，劍柄上的黑色寶珠閃著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