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靈龕(下)
看來這么多年過去,不僅陸氏仍心心念念想要回家,龐氏也胸懷憤恨,一直未能釋懷。母輩的情感遺傳給了孩子,兩個本是同根所生的少年,自出生伊始便注定成了仇人。
趙匡低下頭顱與趙奇對視,下方射來的冷冽目光并未給他帶來哪怕一絲的寒意。兩者之間的差距有如鴻溝,就像青龍又怎會在意一個螻蟻的敵視?
“你不是想知道陸氏的消息嗎?別急,本公子心腸好,現(xiàn)在就告訴你?!壁w匡戲謔道,見他正瞪大眼睛望著自己,勾嘴一笑,然后從他的玉質(zhì)腰帶中取出了一口灰不溜秋的靈龕來,掂了掂道:“棺木連著尸體一塊兒燒了,就剩下這么點(diǎn),多節(jié)省空間。”
用昂貴金絲楠木棺載著的盛裝佳人,突然成了撮窩在骯臟靈龕里的骨灰,這巨大的反差讓趙奇聞言血貫瞳仁,虛弱的體內(nèi)猛地生出一股力道,他揮舞著手臂,癲狂地朝趙匡的雙腳掃去。
砰!
他最終沒有碰到趙匡,而是被一支鐵棍般的手臂擋住。潘又用單手將趙奇舉至半空,側(cè)過頭問:“少主,梁子已經(jīng)結(jié)下了,還是斬草除根吧?”
“梁子?哈哈......”聽到潘又的提醒,趙匡搖頭大笑。片刻后伸出手臂,將靈龕抵著趙奇的腹部,手指上流出一縷赤紅色的血?dú)鈦?。血?dú)饨?jīng)過靈龕,從趙奇的周身流過一遍,最后返回到了他的指尖,同時帶來了對方體內(nèi)的信息。
”你比我還大上一個月吧?竟然還沒開穴?果然是妓女的后代??!“趙匡肆無忌憚地嘲諷著,然后一抹玉帶,從中取出了個葡萄大的丹丸來。只見他突然用靈龕撞向趙奇的小腹,在陸奇干嘔張嘴之際,迅速將丹丸從他口中塞下,笑道:“剛給你吃的是石胎丸,雖然用到你身上實屬浪費(fèi),但既是母親的吩咐,我這當(dāng)兒子的也只好照做?!?p> 石胎丸!
聽到這個名稱后,一直冷眼旁觀的沈蓉也不由動容。這個藥丸實在有名,對修者來說可謂是絕望丹,因為吃下它的人,基本就再和修煉無緣了。無論是行氣修煉還是施放血技,都需要血?dú)馔ㄟ^穴位才能發(fā)揮作用,這便有了個前提——穴位具備通透性。其中沖穴期存在的意義,便是用沾染了氣海穴的氣血所生成的無屬性血?dú)猓ゲ粩鄾_擊七十二穴,來增大它們的通透性,而石胎丸的作用,就是讓穴位徹底喪失通透性!
石胎丸狠毒是狠毒,但制作起來也極為麻煩,乃是五品丹藥,市價可賣到一千銀幣以上!若不是對某人有深仇大恨,尋常人根本不會想到動用它。
目光在趙奇和趙匡兩張容貌迥異的臉上悄然劃過,沈蓉也在好奇,這兩個地位相差極大的少年之間,究竟發(fā)生過何等的仇怨。
“潘又,松手吧。讓他活下去,才能給母親增添點(diǎn)樂子?!?p> 潘又再不多勸,吃了石胎丸的趙奇,在以武為尊的血?dú)獯箨懀呀?jīng)再無出頭之日。他一揚(yáng)手,便將失魂落魄的趙奇隨意拋開。
陸奇的背脊撞到雕花門板上,發(fā)出一道沉悶的聲響。聲如囚牢,緊緊籠罩著趙奇,沒給他留下一絲希望。即使是他,也聽聞過石胎丸的名聲。因仇恨而灼熱的血液漸漸冰冷,他怔怔地望著不遠(yuǎn)處的靈龕,淚眼漸漸模糊。
就在這時,靈龕下墜!
就像丟掉一件垃圾,趙匡毫無征兆地箕張五指,于是手中的灰色靈龕便落了下去。
“啊——”趙奇大吼出聲,雖然目眥欲裂,但周身上下哪有半點(diǎn)氣力?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的骨灰被褻瀆罷了。
在場之人無不這么認(rèn)為,但就在下一刻,”咚“聲乍然響起,就見趙奇反蹬門板從地面滑行而來,竟硬生生地在靈龕落地前接住了它!
”哦?呵。潘又,走吧?!胺讲炮w奇使用巧力反彈身形,最后接住了靈龕,這讓趙匡輕咦了一聲,但也僅是如此罷了。身為郡守嫡子,州牧外孫,他的時間可是極為寶貴,怎么能浪費(fèi)在一個廢人身上。他抬起了腳步,和沈蓉這個主人連招呼都沒打,就要直接離開這里。
”三年之后,靈龕歸墓!“
一道沙啞的聲音陡然響起,除了趙匡外,眾人皆把目光投向了開口的趙奇,”今日之辱,在你的成人禮上,我將加倍奉還!“
趙奇仍伏在地上,但他的語氣甚是決絕,神色卻異常平靜,與之前的表現(xiàn)大相徑庭。這一切,是因為他已非趙奇,而是破除了胎迷的陸奇!
自中原飛升后,陸奇并未到達(dá)傳說中的永恒之所,反而在跨越了無垠的時空亂流后進(jìn)入了血?dú)獯箨懀⑷腭v了陸瓶兒的腹中。入胎、住胎、出胎三關(guān)迷霧重重,將他前世的記憶覆上了厚厚的灰塵,從而難以識別。直到先前磕破頭顱,才算破開了胎迷,但由于當(dāng)時的思緒仍以今生為主,所以傾刻間又明珠蒙塵,復(fù)歸懵懂,然而在剛才的悲慟之下,今世的人格直想逃避,因此大腦中一片空白,卻也讓前世的人格反客為主,從而徹底知悉了往生。
既成母子,便承因果!
陸奇手捧著靈龕,眼神異常堅定。
在聽到陸奇所說的話后,眾人眼中盡是不可思議之色。一個服下了石胎丸的落魄小子,竟敢公然去叫板天資絕倫的郡守之子?
沈蓉同樣認(rèn)為這少年不自量力,但轉(zhuǎn)頭望向祖宗的牌位,暗襯道:”他所說的這番話,又何嘗不是我的心愿呢?“
“少主......”潘又湊近趙匡,眼神中殺意濃厚。
但趙匡卻只是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自顧自地前行,留下一句:“走吧,那只不過是喪家犬的狂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