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加之有歌舞助興,這壽宴本該愉悅輕松,可有些人卻一直都提心吊膽,就如謝徵,手放在食案下,時不時隔著衣服摸一摸藏在袖中的匕首,她已想好了,倘若今日壽宴上蕭賾當(dāng)真要反,那她便也豁出去了。
忽見一行人跟著一個內(nèi)監(jiān)往這兒走過來,領(lǐng)頭的人寬袍大袖,羽扇綸巾,分明一副士人裝束,可身上卻充滿了脂粉氣,臉上敷得灰白,眉尾飛翹,唇上點(diǎn)朱,濃艷太過,不似士族貴公子那般清透如玉,反倒妖冶得像個閹人……
其身后跟著兩個部曲,一前一后不知是抬了什么東西,竟還神秘的弄塊紅布遮蓋著。
內(nèi)監(jiān)領(lǐng)著他們走到席前就退下了,席上眾人皆不識領(lǐng)頭的這人,是以不明狀況,三三兩兩的唏噓猜測,沒等蕭道成和蕭珩詢問,那領(lǐng)頭人就向他們行禮,不疾不徐的說:“叩見陛下,叩見太長公主,下官鄧澄,是長沙王府的主簿,今日太長公主壽辰,下官奉長沙王之命前來送上壽禮?!?p> 仔細(xì)他的言行舉止,也頗是陰柔,留神一瞧,他拱手行禮之時,小指似乎翹了一下,只不過隨后又刻意壓了下去。
他說著,就從袖中取出自己的照身帖和一封信,接著說道:“這是下官的照身帖,和長沙王殿下手書的信件,請陛下和太長公主過目?!?p> 一聽有蕭晃的書信,蕭珩霎時就喜笑顏開,坐在上面朝著鄧澄招手,呼道:“快把小白象的信拿來哀家看看?!?p> 伺候在蕭珩身側(cè)的薛女史當(dāng)即走下去,將兩樣?xùn)|西接來,回頭時曲平亦走了過來,只將鄧澄的照身帖拿去交給蕭道成查看。
薛女史遞去蕭晃的書信,蕭珩迫不及待的打開過目,臉上露出真情實(shí)意的笑容,另今日在場的某幾個同輩都有些吃味。
兄弟姊妹多了,總難免會有長輩偏心誰的。
“白象這孩子,從小就乖巧伶俐,如今長大了還又體貼又懂事,真是討人喜歡,”蕭珩嘴上對蕭晃夸個不停,謝貴嬪緊跟著搭腔:“祖姑母啊,這白象究竟是跟您說什么了?您看您笑得這么開心,”蕭晃的生母是柔然的俘虜,入齊王府成了奴婢,身份卑賤,早在蕭晃幼時就已病死,他是由謝貴嬪撫養(yǎng)長大的,如今蕭晃討了蕭珩的歡心,她自也跟著沾了光。
“倒也沒說什么,就是些家長里短的,”蕭珩又看向蕭道成,說道:“車兒啊,哀家這兩天就尋思著,你不如還是召白象回來吧,這兩年南境那邊也挺安生的,再說,那兒還有虞鴻守著,兵力也足夠了,你就是把白象放在那兒,怕也是多余的?!?p> 蕭道成似有些為難,卻也勉強(qiáng)應(yīng)付,“此事急不得,等過兩天,侄孫再同尚書省商榷。”
蕭珩白了蕭道成一眼,沒再多說什么,隨后那鄧澄又說道:“太長公主,這是殿下為您準(zhǔn)備的壽禮,您請看看。”
“打開看看,”蕭珩頷首。
鄧澄給兩個部曲使了個眼色,那二人一齊拉開紅布,卻見那紅布下蓋著的竟是個籠子,一見那籠子里的活物,在場眾人皆有些驚奇,誰曾想長沙王派人千里迢迢送來的壽禮就只是只小鳥。
蕭珩詫異道:“這鳥倒是新奇,哀家好像從沒見過?!?p> 鄧澄解釋道:“這個叫金絲雀,既聰明又靈巧,是殿下從一個波斯商人那兒得來的,它還會唱歌呢,您聽,”他沖這金絲雀吹了吹口哨,這金絲雀果真就開口唱了起來,眾人皆驚嘆不已,唯獨(dú)蕭映,別過臉低罵:“不就是只會唱歌的鳥么,有什么好稀奇的!”
“殿下說,這個壽禮,公主您一定會喜歡的?!?p> “喜歡喜歡,他送的禮,哀家都喜歡?!?p> “既然沒什么事,那下官就告退了,”鄧澄說罷,曲平忙將照身帖還他,待他走遠(yuǎn)了些,裴惠昭似開玩笑的說道:“太祖姑,您可是有些偏心了,三弟特地下水去給你抓蟹,您才夸他一句好,如今對四弟這么個夸法,三弟這心里頭啊,怕是都來氣了?!?p> 誰都沒有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語,不爭不搶的裴惠昭竟也會如此編排人,就連蕭賾也有些詫異,不過細(xì)細(xì)一想,她今日陰了蕭映一把,恐怕就是因?yàn)榍皫兹帐捰诚蛩M(jìn)獻(xiàn)美人一事。
蕭映遲疑了一下,他見蕭珩面露不悅之色,當(dāng)即就向裴惠昭反駁:“大嫂,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我……”
不等蕭映說完,謝貴嬪突然出言打斷,斥道:“光兒!母親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對待兄嫂要敬重,你怎么跟你大嫂說話呢,你大嫂不過就是說你兩句玩笑話,你這么小氣做甚!”
“母親!”蕭映仍不服氣,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謝貴嬪唯恐他又說出什么不中聽的話來,連忙給他使眼色,他這才閉嘴。
謝貴嬪又忙著給裴惠昭賠不是,笑著說道:“惠昭啊,你這三弟不會說話,適才也不是有意與你過不去的,都是一家人,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p> “貴嬪娘娘,您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我本也沒那么小氣的,”裴惠昭又向蕭映解釋道:“三弟,大嫂的意思是說呀,你特地下水去抓蟹,也是為了討太祖姑的歡心,如今吃味了,也就是因?yàn)樘粗靥婀昧搜?。?p> 裴惠昭說來說去,總還是在說蕭映度量小,嫉妒蕭晃,蕭映這下也不好再辯駁什么,只當(dāng)是自己吃了虧。
在一旁的蕭曄夫婦卻是在看他的笑話,劉氏低聲道:“被一個沒到場的人搶了風(fēng)頭,他心里頭自然不是滋味兒,大嫂這話說得也不假?!?p> 蕭曄只冷笑一聲,沒說什么。
蕭道成斥責(zé)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吃味的,太祖姑待你們幾個孩子,向來都是一視同仁,光兒,你若是還擺著臉色,可就太沒規(guī)矩了。”
“父皇教訓(xùn)得是,兒臣已知錯了,”蕭映囁噥道。
這時蕭珩也道:“你們這幾個孩子,哀家是都很喜歡的,對待白象,哀家只是多了幾分心疼,他自小就沒了親娘,怪可憐的,如今長大了,又被派去鎮(zhèn)守邊關(guān),哀家已三四年沒見過他了,你們也該體諒體諒才是?!?p> 晚輩們齊聲道:“太祖姑說得是!”
話音才落,公車令朱汾陡然闖入,神色慌張,稟道:“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蕭珩慍怒,“什么事情慌慌張張的!”
“北面有幾隊(duì)兵馬,已逼近華林園,微臣方才登北上閣,粗略估算約有三千人,請陛下火速撤離!”
席上眾人驚惶失措,陸續(xù)起身欲要逃命,蕭道成亦拍案而起,驚道:“什么!可有看清是誰的人馬?”
“微臣看見領(lǐng)頭的人是……”朱汾惶恐的看了蕭賾一眼,而后接著說道:“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尹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