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親?”我聽到這樣的消息,自己都愣了一下。我在這個世界上哪還有什么親人了?
難道是?
是她?蘇幸?
難道說蘇幸已經(jīng)知道我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來到了河北看望我嗎?也是啊,這件事情鬧得這么大,挨著河北的BJ也一定被轟動全城吧。不過蘇幸來得這么快,我讓我吃了一驚,她居然這么關(guān)心我。
我激動得快要流出眼淚,因為這是唯一在乎我的人了。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能表現(xiàn)得太興奮,我需要冷靜地想一想我都要和蘇幸說些什么,畢竟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
當我被獄警帶出監(jiān)獄時,旁邊四個囚犯投來羨慕的眼光。我聽見其中一個人用極小的聲音說:“三年了,還從來沒人來看過我呢……”
終于,我來到了會見室。我搓著手,把我想要吐露的話在肚子里反復(fù)翻滾了好幾遍。可是當我見到那個想見我的人以后,我的神情是呆滯的。
眼前這個女人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留著短卷發(fā),一個方框眼鏡蠻具氣質(zhì),她坐在那里整理著什么東西,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
“這位是李旅女士,我國著名的旅行家,她也是一位野保員,就是野生動物保護人員,她聽說了你的事跡之后非常感興趣,不遠萬里從四川趕了過來,想要向你請教一些問題?!睆臅娛依镒叱鲆粋€人,把我請到了外面。
“我的事跡?”我不解。
“對,大概是你為了狼不惜一切代價吧?!彼f,“你懂的,畢竟她常年和野生動物打交道?!?p> “哦?!蔽矣悬c失落。其實我早該知道的,蘇幸不可能這么快得到消息,這才僅僅間隔了一天。而且就算她知道了,也不可能如此精準地得知我在哪個監(jiān)獄里。“那我應(yīng)該準備什么?”
“一會兒李女士會問你一些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了?!彼f完把我?guī)У揭婚g屋子里,便出去了。我環(huán)視了一下,黑色的屋子有些壓抑,墻上掛的聚光燈看起來是早有準備。
我嘆了口氣。在這附近,我的“英勇”事跡和“光榮”行動算是人盡皆知了。
“郎桐先生,是嗎?”一位女士從門外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份檔案袋。
“是的?!蔽尹c點頭說。
她繞過了我,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
“是這樣的。我聽說了你和狼的事跡,真的令我挺癡迷的,你知道的,我是一名旅行家,和很多動物都有過親密接觸,但唯獨狼,我根本無法靠近?!彼f,“我希望把你的經(jīng)歷記錄下來,彌補我的缺憾。所以,你可以配合我一下,把你的經(jīng)歷和感受與我共享嗎?”
“我只是一個犯人,一個帶著狼群上街的殺人犯?!蔽逸p蔑地說,“你有什么好和我說的?!?p> “548號你給我放尊重點!”門外的獄警大聲說。
李旅女士做了個停的手勢,然后對我說:“其實我了解過其中的細節(jié)了,不然我也不會來找你。聽鄭警官說,你并沒有去害人的心思,只是想帶著狼群回到屬于它們的地方去。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更對你有了好奇心,所以快馬加鞭地來了?!?p> 我盯著她有三秒,點了點頭:“好,那你想知道什么?!?p> “我想先了解一下你本人?!崩钆亢闷娴赝嶂^,“郎桐先生是哪里人呢?”
“我是遼寧沈陽人?!蔽胰鐚嵒卮??!暗俏矣龅嚼堑哪莻€仙境在河北?!?p> “那么,你今年多大年齡?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她又問。
“我,我今年26了,是做……嗯……”我遲疑了一下,“我現(xiàn)在在寫作,當然……我也只會寫作?!?p> “寫什么?”她好像很感興趣。
“寫我和狼一同生活的故事?!蔽艺f。盡管面前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但是她溫和的臉讓我緊張不起來。
“真的嗎?我還是挺期待你出書的?!崩钆垦劾镉泄狻=又?,她把我面前的一架攝像機打開,然后對準了我,“那么,現(xiàn)在我要把你的話記錄下來了哦,準備好了嗎?”
我點點頭,望著攝像機,舔了舔嘴唇。
“郎桐先生,請問你是如何到達那個被你稱作仙境的地方的呢?”她問。
“三年前的中秋節(jié),我從南方回家,因為路段擁擠,所以我選擇了從山路行駛。但是逢上大雨,路滑,我的車失控了,翻下了山。很幸運,我沒死?!蔽移胶偷鼗卮鹚?p> “那么,山谷里究竟有多美?”
“四個字,世外桃源。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色彩混為一體的大自然。我說的是在現(xiàn)在這個世界,這個連森林都很少見的現(xiàn)代世界。那里遍地都是樹,紅色的樹林像火在燃燒,藍色的苔原像水在流動,大草原上也有很多的野生動物。頭頂有藍天白云,那里有河流,是我見過最清澈的河流。”
“那,你是如何與狼這種生物相遇,并且一起生存的呢?”
“其實,我已經(jīng)和狼碰面了無數(shù)次,但真正和狼一起生存的時候,是我在陷入了生存危機后,狼群收留了我,我才得以加入狼群。”
“是它們主動收留的你嗎?”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了,我聽鄭警官說,你為了狼,甚至不惜自己的命。我想問,你到底有多么愛狼?”
我愣住了。
多么愛狼?這個問題,早就超出了語言表達的范疇吧。
“很愛,非常愛,無法自拔地愛。”我喃喃地說,“愛到……我認為狼就是我的生命,狼就是我這一生的信仰,狼也是我心中不變的圖騰?!?p> 李女士雙眼放光,她一定沒有見過一個這么愛狼的人。她難以置信地問:“狼在人們心里可一直都是狡猾奸詐的代表,在這個世界愛著狼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事實證明,你為了幫助狼已經(jīng)入獄了,這值得嗎?”
我沉默了。
“郎桐先……”
“我知道。狼在人們眼里是無惡不作的家伙,它們貪婪,它們惡毒,它們狼子野心,它們狼心狗肺,可是這又有什么?這不過都是人的定義罷了,又有幾個人真正地接觸過了解過狼?我和所有人一樣,在到那個山谷之前,我對狼的印象也是那么不好,但是當我與狼共生了三年以后,我發(fā)現(xiàn)狼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最崇高最值得尊敬的生物。它們團結(jié)、有紀律性,既勇敢又不失理智,它們堅韌不拔,從來不拋棄同伴,它們有抱負有追求,不達到目標絕不放棄。我們有什么資格和理由討厭它們?正是因為經(jīng)歷了狼群中的生活,所以我明白,狼才是我最想活成的樣子,因此就算付出我的生命,我也要讓狼重新回到大自然,而不是被關(guān)在動物園里,明白嗎?”
李女士專注地聽我說完,一滴淚從她的臉頰上滑了下來。她擦了擦臉,特別惋惜地說:“我很敬佩你,郎桐先生,敬畏生命敬畏自然的人,現(xiàn)在寥寥無幾。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同事,做一名野保員。有你這樣的人保護野生動物,一定會投入一百二十分的努力?!?p> “但是我現(xiàn)在是一名囚犯?!蔽也粠魏握Z調(diào)地說。
“我覺得你雖然是事故發(fā)生的導(dǎo)火索,但是根本原因并不在你?!崩钆空f,“我想找一名律師為你申辯,能夠減刑是最理想的結(jié)果。我不希望你這樣一個與我有共同觀念的人一輩子給了監(jiān)獄?!?p> 我聽完愣住了。我一時啞口無言,只是十分感激,不知道應(yīng)該驚喜還是難過。我心里五味雜陳,沉默了許久,點了點頭:“好,真的很感謝你,李女士。今天與你見面是我的榮幸,事后就麻煩你了?!?p> “能夠從你這里得到這些,也是我的榮幸。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然后期待你的加入的?!崩钆空酒鹕恚蛭疑斐鍪?,“也希望,你在監(jiān)獄里能堅持寫作,我非常期待你的作品,它將會是我堅持了解狼的動力?!?p> 我緊緊地和她握了握手。
“李女士,時間到了,這名囚犯不能離開監(jiān)獄太久?!币晃桓邆€子警察推門進來說。
“好的,我知道了?!崩钆靠戳丝次遥c頭致意,便先出去了。
我快步走到那個高個子警察的身邊時,他正要帶我會監(jiān)獄去。這時,從外面慌慌張張跑來兩個警察,其中一個戴著眼鏡的說道:“不好了,郭總警監(jiān)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