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何人!“
幽森的大殿,陰氣沉沉,藍綠色的火燭在銅燈上搖曳,拉長了殿中獨立的人影。
空蕩蕩且宏偉不凡的大殿里,四下無影,只站著一個手腳捆著鐵鏈的女鬼。
伍戉青舉目看著匾額上蒼勁揮毫的四個大字--------十殿閻羅。
她死了?
應該是死了,所以才會有鬼差押解。
“殿下何人!“空曠的大殿里,又響起了男人低沉洪亮的詢問。
“伍戉青?!八剡^神,報上自己的名諱,話音剛落,大殿里的火燭一閃一滅。
一明一暗后,高臺上倏地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朱紅官衣,方面長須的男子,這人不怒自威,居高臨下的審視著一切,伍戉青凝神聚精,渾然不被對方的官威所攝。
“你是誰!我死了對么?!八事晢柕?。
“鬼差上報,你不服管教,搗亂輪回?“朱衣男子不答反問。
“我不服!憑什么積善之家,要死無全尸,葬身火海,賊人逍遙法外!“
“我不服,老天不公!懲惡揚善都是狗屁!“伍戉青連聲詰問著朱衣男人,她越說越激動似要上前理論,手腳上的鐵鏈撞得嗆嗆作響。
可閻羅殿上怎容她放肆,朱衣男子垂下目光,將這女子的魂魄定在原地,伍戉青除了逞口舌之快,并不能做其他。
朱衣男子聽聞后,神色淡然沉吟半晌,才緩緩開口:“吾乃閻君,念你心底純正,為人所蠱惑,本君不與你計較,伍戉青,有人用三生福報,換你魂魄歸體,這天賜良機,來之不易,望汝珍惜。“
“什么!“
“去吧!“朱衣男子不在多言,廣袖一揮,氣流如浪潮涌動,席卷而來。
伍戉青還有話要問,還未開口,只覺得氣流如水撲面,逼著人閉口屏氣,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體像被水流卷起往某處沖去。
然后,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溺死時,猛地張口吸氣,秋涼的空氣灌入口中,伍戉青猛地咳嗽起來,睜開眼她就回到了生前。
今生前世發(fā)生的大小事情如走馬燈,在她腦海里轉(zhuǎn)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到底是夢,還是幻。
伍戉青只覺得累得很,累到不想再醒來,不想把重重謎團解開。
就這樣罷,放任自流困在黑暗中,逃避著所有的事情。
“伍戉青?!笆煜び帜吧穆曇魝鱽怼?p> “閻君大人~~~~“無盡的黑暗中,又出現(xiàn)了那身朱衣,這次伍戉青恭敬的拜了一拜。
“閻君大人,為何,事情和原來的不一樣?!疤嘀i團像雪球一樣砸下來,她應接不暇,心力交瘁,心里有個聲音告訴自己,真相并非她所想。
那真相是什么,蕭家滅門到底是為什么,伍戉青只能向閻君問明。
“你不過早醒了三刻鐘,本君讓你多看了些事兒,不在一葉障目罷了?!伴惥谅暯忉專艿夭赝跗兴_所托,本不該多言,因緣際會都有天定,可伍戉青的性子,他倒是有些欣賞的,生逢亂世還能保住本心,蠢了些但不傻。
“伍戉青,記住一句話,人心隔肚皮,凡事都有因果?!?p> “請閻君明示?!?p> “天機不可泄露,日后,你自會明白?!?p> 雖然不明,為何閻君忽然現(xiàn)身,對自己還答非所問,她聽得云里霧里,伍戉青心里空虛得很,就想一片浮萍,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伍戉青滿腹疑慮,恭敬的應了聲后,閻君便隱入黑暗中。
她又陷入混沌,直到苦澀的液體流入口中,從微苦到苦澀難忍,刺激著她要喝水解苦。
真的太苦了,伍戉青蹙著眉,緩緩掀開眼簾,沙啞的嗓子里吐出了一個水字。
身邊有了稀稀疏疏的衣衫響動,倒水的聲音,輕柔的腳步聲,接二連三。
有人把她扶了起來,尚溫的水一沾唇,伍戉青像沙漠旅人一樣,猛地喝了幾口,溫水滋潤了喉嚨,沖淡了口中苦澀的味道。
她漸漸清醒了神智,打量起自己的處境。
“表姑娘,你可醒了,我這就去請大師傅過來。“伍戉青聞聲抬眼,就看到一位富態(tài)的大嬸,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她渾身還有些虛弱無力,仍對著大嬸微微一笑:“多謝嬸子?!?p> “客氣啥,表姑娘和老太君一樣都是好人,你先靠著,我請大師傅過來?!按髬鸪哆^軟墊給伍戉青靠著,給她捏好被子后才快步走出了房間。
目送大嬸離開,伍戉青才開始環(huán)顧四周,很快就認出了這是長秋寺的廂房,心想,定是驚動了寺里的僧人了。
老太君!
攸地,她想到了之前的情形,不知道老太君怎么樣了,應該在寺里,伍戉青關心則亂,也不顧自己身體到底如何,強撐著攀住床柱要起來,試了幾次都是手腳發(fā)抖,撲通跌回床榻上,她虛喘著粗氣,煞白著臉,還想再試卻頭暈目眩地倒在了軟墊上。
廂房的門嘎吱被人由外推開,大嬸帶著一個年邁的僧人走了進來。
“表姑娘,你怎么了!“她才離開一會兒,一回來就見伍戉青面色蒼白依在軟墊上,大嬸立馬就過去把人放平,焦急的催促大師傅趕緊看看。
老僧人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顧不得僧俗有別男女大防,幾步上前伸手,并攏二指搭到伍戉青的腕子上診脈。
“怎么樣了?!按髬饝n心問道。
“是心力交瘁之相,趕緊把參片放到她舌下?!?p> “哎?!?p> “表姑娘恐怕是憂心蕭老太君,才冒然起身,女施主還請小心看護一二,若是表姑娘醒了,問起蕭家人的事情,你先不要如實相告,貧僧怕她受不住?!?p> 大嬸邊聽邊從紙包里取了一片拇指大的參片放到伍戉青舌下,看著年輕輕的姑娘虧損成這樣,她長嘆一聲,用袖口輕輕擦去伍戉青額頭上的冷汗。
“我省得,哎,大師傅,你說這叫什么事兒啊?!跋氲绞捈页闪藦U墟,死的死傷的傷,老太君昏迷不醒,還有那些山賊送來的東西,大嬸為蕭家上下橫遭劫難抹了一把淚。
怎么都說好人不長命,哎,世道如此啊。
“一切自有因果,勞煩女施主了?!袄仙似鹕?,蒼老慈悲的目光停在伍戉青臉上片刻,心中念道:她年紀輕輕,尚未婚配就虧損至此,將來恐怕子嗣艱難,造化弄人啊。
“我送大師傅出去?!?p> “好。”
蕭家大火死傷了不少人,二爺和二夫人被人帶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沒氣兒了,丫鬟和仆人也死了七八個,都是被煙嗆死的。
余下的倒是救出來了,但燒傷的不少,昏迷不醒的也不少。
傷勢輕的就送到了附近的藥堂,傷勢重的就送到了長秋寺。
蕭盛,老太君,伍戉青,蘇靈都被長秋寺的僧人帶了回來,由寺中精通藥理的大師傅親自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