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原先不叫醉花,也不知叫什么,總之是過世的蜀王從苗寨里撿的孤女。
倒不會什么話本子里說的巫邪蠱術(shù),只使得兩把頗有特色的苗族尖刀。
按著霸王花給那六十四石陣起的什么,“金剛無敵降龍伏虎霸王陣”名兒的前車之鑒,小丫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了兩把刀的名字,然后忐忐忑忑聽到了“風花”“雪月”二名。
怎么可能!
霸王花怎么可能起這種名字!
不應(yīng)該是“辣手”“摧花”或者“屠熊”“追豹”什么的更像她嗎!
莫非霸王花在與高手對決之時,旁邊的解說就道“只見那黑衣女子耍得一手好風花雪月,直把對面的某某真人逼得經(jīng)脈逆行,鼻血噴張……”
這畫面也太可怕了吧,怎么聽怎么不對??!
醉花絲毫不知道小丫頭心中所想,平平淡淡道:“我自小跟了殿下,在神都時,常有紈绔子調(diào)戲當時的世子爺。有回幾個醉酒的公子哥起哄,我氣不過揍了兩個敢動手的,下手重了些把人打個半殘?!?p> “一個是尚書郎的幺子,一個又是什么皇后的侄兒,世子爺在金殿外跪了兩天的鐵鎖鏈,才求了我一條賤命?!?p> “他笑著說我是‘霸王風月’,不解風情。”
“一把‘風花’披風斬花,一把‘雪月’截雪裁月?!?p> “一半是笑話,一半是真話?!?p> 許仙仙也不知道,自己手上這把是“風花”還是“雪月”。
短刀刀長一尺二,向外曲凸。柄長三四寸,用兩片雪白獸骨夾制而成,以銷釘固定。
古拙樸素中透著一股肅殺霸氣。
霸王花掂量著她那小胳膊的力氣,心想著好歹也在山上瞎跑了半年,看她那鬼畫符的墨都蘸得濃些了,力氣也該長了不少,就問了句,“劈得動竹子么?”
“劈什么竹子?”小丫頭不明所以。
“山上來了只白羆?!卑酝趸ú惠p不重道,“是王爺養(yǎng)了三年的愛物,聽說郡主要練刀,一時高興,就贈與郡主了。”
“什么時候的事?”小丫頭只聽“三年”一詞,暗暗揣度起來。
“郡主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已差人送過來了?!卑酝趸ㄕf話一向冷淡,她當然沒提那人就是王爺自己。
當許仙仙操著尖刀,捏著符箓,在兩個小紙人的指揮下沖向溪邊后,看到的就是一個頭部和身部毛色黑白相間分明的“圓滾滾”。
“圓滾滾”聽見聲響,龐大的身軀聳動了兩下,扭頭過來,胖乎乎的毛臉上頂著兩個手鐲寬的黑眼圈。
肥碩的身體以一種奇妙的內(nèi)八字向小丫頭慢吞吞地挪過來。
對于沒見過的東西,許仙仙向來保持著戒心。
尤其,她身上的香餌——胭脂醉。
然而當那縱裂如貓的瞳孔和她的視線對上時,她一下就想通了。
這不過是只稍有靈性些的白羆,不會對她身上的香餌產(chǎn)生反應(yīng)。
“圓滾滾”頭圓尾短,行動又緩,看起來也不像個能打的。
小丫頭疑惑了,許祁敬給她這個是什么意思。
練刀?
把小手插進白羆富有彈性的毛茸茸的肚皮上,小丫頭覺得自己下不了手。
最后還是霸王花,看著她一手摸刀,一手揪毛的樣子,十分好意地嘲笑了她兩句。
“王爺?shù)囊馑肌笊降睦浼耖L得要好些,總歸郡主要練刀,不如順便劈劈竹子,給這頭懶白羆管管伙食。”
“它還啃竹竿不成?”小丫頭估摸著這白羆應(yīng)該只食些嫩莖嫩筍。
“小崽子可別說大話?!卑酝趸ㄖ噶酥杆种械募獾?,又指著那白羆道,“這玩意兒也挑食,只要那新鮮的竹鞭。我準你把刀離竹子兩寸,用刀罡劈竹。”
“看是這貓熊先吃著嫩竹,還是它餓得受不住了要吃你?!卑酝趸ㄒ回瀽鄯藕菰挘滔略捑筒恢郎夏目脴涮网B蛋去了,就剩下這一人一獸在溪邊干瞪眼。
“冷箭竹……冷箭竹是哪種???”許仙仙想起這一茬,差點想對天咆哮。
她那便宜爹爹閑來無事時,曾說過這竹海中至少有二十多個品種。
小丫頭早習慣了自言自語。
辟邪為她神火傳承之事耗神太過,大約是調(diào)養(yǎng)生息去了,三年來就沒說過話,一度讓許仙仙忘記了他的存在。
謝宛和醉花兩人性情冷清,除了修行之事,那簡直是惜字如金。
兩個小紙人倒是體貼,可惜是說不了話。
狐面的兩面扯著小丫頭的衣擺,就跟著狼面的三刀往前面跑。
那白羆倒是一副懶得動彈的樣子,趴在溪邊喝水。
……
看到冷箭竹時,小丫頭長長吸了口氣,始終沒緩過來。
冷箭竹都還嫩著,一到四米不等,大約從五六節(jié)就開始分枝。竹鞭節(jié)長不到兩寸,約半指寬,成淡黃色,泛著光澤。
跟孔雀開屏似的,三兩一簇的竹枝向上生長,倒是應(yīng)了“箭竹”之名。
許仙仙直柄過去,高度確實合適。
扎穩(wěn)步子,小丫頭抽出尖刀,迅速砍向前方。
苗族尖刀雖是短刀,握在小丫頭手里卻像把兇悍的砍柴刀。
異常鋒利的刀刃劃開空氣,兩面和三刀齊齊一顫,縮在了許仙仙身后。竹葉也跟著顫了一顫。
劈砍是刀最主要的功法,須剛猛有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短兵之利亦在速進。
小丫頭夠快,卻不夠猛,也不夠穩(wěn)。
“再來——”一刀刀揮下,冷箭竹紋絲不動,而許仙仙的肩膀已經(jīng)腫脹,汗水浸了一背。
許仙仙不知道所謂的刀罡是什么,但她大概能想到是和劍氣相當?shù)臇|西。
劍意凜然,刀罡霸道。
就像他哥將清江劈出的十字,就像醉花把譚中月影斷為三截。
她不會劍,也沒有自己的劍。
她同樣不會刀,手上握著別人的刀。
如果沒有了天品火靈脈,她就不再是那個天選之子許仙仙。
可她手中,總還得有一把刀。
她手里的,自己的刀。
身如浮萍,那是她唯一能握住的東西。
女孩的眼神逐漸沉靜下來,長舒一口氣后,又一道凌厲刀法挾風呼嘯而來。
霸王花的黑衣沒在夜色里,身前一人長身玉立。
修行者明眸夜視,許旭州自傍晚起就看著她,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
而那只白羆不知道是惦記著冷箭竹還是惦記著她身上幾兩肉,傍晚時就走著內(nèi)八字過來了。
一人一獸,同樣饑腸轆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