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峰抽出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校長的遺書再次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我對我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吳瑩因我所做的一切,感覺非常抱歉。事到如今,都無法挽回了。那么,死亡就是我贖罪的唯一方式。永別了,人世。”
遺書確定是校長的字體。然而……
“……哈?!毙熳臃迳钌畹匚艘豢跓煟志従彽赝鲁?。
畏罪自殺?一切未免太巧合了。在這個當口,一直找不到蹤跡的校長就這么忽然死了,死之前只承認和吳瑩的關系,把責任全部扛下。
如今,直覺告訴徐子峰,他的首要懷疑對象是錢承。
負責跟蹤錢承的同事,在校長的死亡時間前后,在外面盯梢,并沒有發(fā)現(xiàn)錢承離開家門……錢承也說自己當晚在家,但并沒有證人。最重要的監(jiān)控,也恰恰好壞掉了。
讓他對錢承加深懷疑的,還有對以前監(jiān)控的搜索,發(fā)現(xiàn)了任怡瑤最后出現(xiàn)的那一次,吳瑩是和錢承在一起的。
結(jié)社……
這個概念不受他控制地蹦進他籠罩著一團烏云的腦海里。
徐子峰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中。
還是必須要再跟那幾個學生談談……至于錢承……也有必要再找找他。
在這靜謐的夜,下定決心后,腦海中的烏云稍稍散去,徐子峰一直波動不平的心緒,似乎稍微平靜下來了一點兒。
***
解名流像一抹游魂般,飄蕩在崇德大學之中。
不,并不是像一抹游魂,他本來就是一抹游魂。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但是,他能感覺到,這里有什么在召喚著他。
這周圍的場景都和他夢中的,或者說,記憶中的不盡相同,但也橋下的蓮花池,竟然是一模一樣的,就像從他的夢中走出來。
他站在蓮池旁邊,潔凈的月光透過他,照在池中之中。
解名流閉上眼睛,跳進水里。
水毫無知覺地包容了一抹游魂。解名流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飄動著,就在這時,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蹭著他的小腿。
解名流轉(zhuǎn)過頭,見到一只黑貓,對著他搖著尾巴。
他就這樣跟著黑貓,一直向前飄著,水中依然無波無瀾,就像他們不是存在于這世上的生物。
終于,黑貓停下了。在解名流的面前,開著一個透著光芒的洞穴。他飄進去,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也不記得,一陣如白日般的亮光撲進他的視野。
此時,他站立在一間空曠的室內(nèi),夜明珠提供著光源,腳下全都是血色的蓮花。
“你來了。靜流和尚?!?p> 熟悉的音色,不熟悉的笑聲。
“許久不見了,請容妾身無法起身迎接故人?!?p> 靜流和尚?那是我的名字嗎?我……是和尚?
解名流疑惑地向聲音來源處看去,看到了石室盡頭的基座上,側(cè)臥著一位紅衣女子。她的手腕和脖頸都被金色的鎖鏈禁錮著。
其實,他并沒有看清楚那金色的鎖鏈,但他就像是很久之前見過一樣,確認在那光照不到的幽暗處,盤旋著冰冷的鎖鏈。
解名流迷惑著一步步向前,直到與女子咫尺之遙。
現(xiàn)在,他能清晰地看到女子的五官,還有那禁錮著她的鎖鏈的細節(jié)。
那是一張美麗的面孔,卻浸潤著令人不寒而栗的血腥氣。
解名流的心就像裸露在空氣中一般,被風輕輕一吹,敏感地顫抖著。
女子對她微笑著。
“式微?!边@時,這個名字脫離了解名流的意識,從他的口中脫出。
女子的笑意消失了。她定定地盯著他,良久,恢復了笑的模樣,輕輕一笑,聲音中帶著奇怪的情緒。
“妾身已經(jīng)舍去這個名字很久了。這件事,作為妾身夫君的你,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
她盯著解名流的眼睛,伸出沒有被鎖鏈桎梏的那只手,慢慢地接近解名流。
解名流已經(jīng)是一抹游魂,卻如奇跡出現(xiàn),明妃觸碰到了他。
明妃的手心擱在他的心口,他就像是被誘惑般,緩緩地傾身向前,一點點的縮短著他們本來就親近的距離。
胸口明妃的手是冰冷的,他的心卻是滾蕩的。
終于,隨著鎖鏈作響,他弓著身體,與明妃的身體完全地相貼,明妃的手繞過他的側(cè)面,搭在他的頸后,借著他保持平衡。
他與明妃鼻尖相貼,他能感覺到明妃冰涼而馨香的吐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和渴望攥破了他的心臟。解名流猛地壓下頭,近乎粗暴地將唇壓在了明妃的唇上。
“……式微……”
他喃喃地說,聲音在兩唇交疊中模糊不清。
他渾身滾燙,就像是孩童再次重獲心愛的寶物。他的毛孔都沸騰著歡喜之意,但不知為何,在更深處,卻又那樣的酸楚和悲傷。
他不知何時咬破了明妃的唇,淚水也不知不覺流下來,落在明妃的臉頰上,還有唇上的血上。
“靈”若能形成淚,那一定是悲痛哀毀到了極處。
“式微……”
他再次呢喃著,腥氣涌入嗅覺,血味刺激著味覺,他雙手緊緊地束縛住明妃。
明妃望著他,那雙眼睛中有著奇怪的神彩。似是快樂,似是悲傷,似是憎恨,似是憐憫。
“睡吧。”明妃道,聲音輕得近乎氣音。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解名流在一陣迷幻之中,失去了意識,倒在了明妃身前。
“靜流……”明妃將手放在解名流的脖頸上,死死地掐住。
“式微,早已經(jīng)死了。作為明妃,妾身已經(jīng)舍棄了那個姓名啊?!?p> 她慢慢松開手,隨著她的動作,地上的紅蓮躍起數(shù)朵,并擰成了一個花冠。
明妃將花冠戴在解名流的脖頸上?;ü诹⒖淌站o,接著,消失,化作皮膚上一條紅色的細線。
“如今,五百年過去了,這次,你休想再阻止我?!?p> “呵……呵呵……”
她笑出聲。
——五百年了。那么,便先讓這建立在崇德寺舊址的學校,先來品嘗我漆黑的憎恨與血色的怒火吧!
——天琛上師,戲臺擺好了,目前登場的關鍵角色,可就差你了。
想到他,明妃眼中的恨與怒更加濃烈,仿佛要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