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完,卓峰帶著一頭疑問離開了理發(fā)店,徑直走進(jìn)了人群,目標(biāo)就是那群看熱鬧的農(nóng)民工兄弟,從穿著來看他們和跳樓者差不多,保不準(zhǔn)就知道什么情況。
“老鄉(xiāng),你好,我是青城日報社的記者。那個老鄉(xiāng)為啥跳樓???”卓峰一邊問,一邊仔細(xì)觀察著。
民工們一聽是記者來了,眼前均是一亮,有事兒找記者啊。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望向了身后的一個中年人,那中年人矮瘦身材,皮膚黝黑,胡子有好幾天沒刮了,一邊說話一邊點頭哈腰:“唉呀,記者同志,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這都快年底了,我們可一分錢沒有拿到呢!”
“噢,錢沒拿到,咱們想辦法,別想不開去跳樓啊,那么高,爬著欄桿,大冬天的這么冷,萬一抓不住了,出啥意外怎么辦?”民工們的訴求,卓峰十分同情,勸說道。
“我們能有什么辦法???人生地不熟的,我們這是被逼上梁山了??!”瘦小中年人抽了口煙,回答說。
“那也不能跳樓啊……”
卓峰就這點好,沒啥架子,幾句話就和民工們說到了一起。原來,跳樓的叫張讓,西光定縣人,瘦小中年人自稱是張讓的小叔,叫崔磊,這次一共有70多個人沒有拿到工錢,多的七八萬,少的也有兩三萬,一共下來得有300多萬。
正當(dāng)卓峰還在人群中,了解情況的時候,一隊交警騎著警用摩托呼嘯著趕來了,緊接著就聽到遠(yuǎn)處119、110的警笛聲,“解救人員的主力來了!”卓峰精神一振,留下幾張名片就直奔向那棟在建樓房。
119和110民警是解救跳樓人員的主力軍,下車后立刻組成了一個臨時的小型指揮中心,119由青城市消防總隊隊長張功勝帶隊,張隊長身經(jīng)百戰(zhàn),火災(zāi)、爆炸、跳樓、緊急救援哪個都少不了他,甫一下車,他略一環(huán)視之后,心中就有了定計,公安一部分負(fù)責(zé)現(xiàn)場的秩序維護(hù),一部分跟著消防由自己帶領(lǐng),沖往樓頂,直接進(jìn)行解救。
要想采訪到第一手的新聞,就得在第一現(xiàn)場,卓峰沒有多想,直接跟著張隊長往樓上沖去,從第一層,沿著消防通道,直接沖往第十層,剛沖了三層,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圍觀的群眾更加騷動起來,原來是那跳樓者,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紅色條幅,迎風(fēng)一抖,碩大的字樣就暴露在了空氣中,正是:“還我血汗錢”。
這時候,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竟然有人在下面開始起哄,
“跳啊,跳啊,不就是討錢么,不敢跳吧?”
“假的,假的,他不敢跳!”
“真跳早就跳了,你倒是真跳一個啊!”
一陣接著一陣的起哄聲從樓下傳來,聽的人怒火中燒、心驚又膽顫。
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跳樓者心理素質(zhì)本來就脆弱,如果再有人在下面起哄、鼓動,極有可能跳樓者會做出不智的舉動,從假跳變成真跳。
看著這些起哄的人群,卓峰心里不住地暗罵,現(xiàn)場維持秩序的公安民警們也舉起大喇叭,開始對著起哄的人群進(jìn)行警告,可圍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總是有人在下面鼓噪。
卓峰慘兮兮地跟著健步如飛的張隊長,心里止不住的煩躁,急得腎上腺激素飚升,剛想罵上幾句,就被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給淹沒了,太累了。
9樓了,馬上就到10樓了,卓峰腿發(fā)軟,實在是跑不動了,一邊喘氣一邊從消防通道的窗戶往外望去,只見樓下圍觀的人群黑壓壓一群,人群中不時還傳來起哄的聲音,再抬頭一望,一塊大紅的條幅從十樓耷拉了下來,隨著風(fēng)來回飄蕩,依稀還能聽到剛剛爬到十樓的張隊長的聲音:“老鄉(xiāng),有事兒好好說,咱們先下來,?!?p> “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頭來一分錢沒拿到,實在活不下去了,干脆跳樓得了!誰說不敢跳,我這就跳。”跳樓者的話語,從窗戶外面飄了過來。
“唉呀,是哪個工地沒發(fā)錢,這不公安、消防都來了么,誰不給錢,咱們一起找他去,先下來再說。哎,哎,哎……別往外挪了啊!”
“別過來,別過來,再過來我真跳了,真跳了,我不是假跳,是真的……”
“這大過年的,家里人都等著你回去,有啥事兒多商量商量,我這兒有電話,你打個電話?”
“一分錢沒拿到,我哪里有臉回去?啊~我抓不住了,抓不住了,啊,啊,啊,我不想跳啊……”
一陣慘叫,當(dāng)場驚呆了卓峰,這是跳樓人的慘叫!那是他抓不住了才發(fā)出的慘叫!
正當(dāng)卓峰呆在當(dāng)場的時候,又聽到蹬蹬蹬的一陣聲音,從十樓飛也似地沖下來了數(shù)名消防戰(zhàn)士,為首的正是張隊長,張隊長看見卓峰呆在了窗戶前,先是一驚,繼而又是一喜,大喊道:“趴下,讓我上去!”
卓峰聽到喊聲,剛剛扭過頭來,見到狂奔而來的張隊長,正納悶趴下做什么,就見到張隊長一張大手就伸到了眼前,把他的頭一按,卓峰這才知道這是要給張隊長當(dāng)“板凳”用一下,卓峰趕緊俯下身子,張隊長把腰間的繩子一把扔到身后的隊員手上,一個加速就踩著卓峰的背,飛上了窗臺。
“綁好繩子,我沖出去接住他!”
也就在這時候,樓上跳樓的人抓不住了,直接墜了下來,張隊長探出身軀,一雙大手堪堪抓住了跳樓人的大腿,2個人的身軀帶著安全繩,竟直直地朝著樓下墜去,剛剛固定好的安全繩一下子就繃直了,不住地顫動,看得卓峰心里怦怦直跳。
“快抓緊安全繩,再來兩個人。”
“抓緊了,能抓到東西么?”
“救命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陽剛果敢的指揮聲,還有聲嘶力竭的慘叫聲,先后從窗外傳來,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緊要關(guān)頭,又是兩名消防戰(zhàn)士竄出了窗戶,險而又險地抓住了張隊長和跳樓者的身體。
“抓緊,一起往回拉?!?p> 遠(yuǎn)遠(yuǎn)望去,幾位消防隊員掛在幾十米高的空中,合力向上拽著一位輕生者,這種緊張而駭人的救援過程,直接把卓峰給震驚了,為了解救跳樓者的生命,消防戰(zhàn)士們完全是依靠著本能,還有信念在冒死營救。
“啊,啊……啊”伴隨著一陣陣的,從絕望到希望的喊叫聲,跳樓人被消防戰(zhàn)士們一點點從窗戶外面拉了進(jìn)來,是一個50多歲,雙眼通紅,臉色煞白,頭發(fā)雞窩一般的矮壯男子,應(yīng)該就是張讓。
不知道是嚇得,還是凍得,張讓雙腿不斷地哆嗦著,站都站不穩(wěn)了,嘴巴也哆哆嗦嗦地直打冷顫,不知道嘟囔著什么,幾位消防戰(zhàn)士只好架著把他攙下樓去,這時候參與營救的公安部門也趕到了,一邊走一邊詢問張讓跳樓的原因。
“誰欠你們錢?”
“冷山集團(tuán),干了一年,真是一分錢都沒拿到,累死累活的,家里都等著用錢呢,可我一個大老爺們硬是拿不回自己的錢,嗚嗚嗚……沒臉回家啊,干脆跳樓死了得了。”說到傷心處,張讓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
“那也別跳樓啊,這不給你們解決問題來了?公安、消防,還有這么多記者都來了。”這時候,幾家報社記者呼啦啦全圍上來了,張隊長指著記者們對張讓勸說。
“唉呀,記者同志,您可要給我們做主啊,這都快年底了,我們可一分錢沒有拿到呢!”張讓一聽是記者來了,眼前就是一亮,每到年底,對于弱勢群體,尤其是農(nóng)民工欠薪問題,記者們都頗為關(guān)注,幾家報社少不了報道此類問題。
“錢沒拿到,咱們想辦法,別想不開去跳樓啊,那么高,大冬天的這么冷,萬一出啥意外怎么辦?”民工們的訴求,卓峰十分同情,或許是因為“參與”了救援,卓峰一直跟在張隊長身邊。
就這么略一耽擱,周圍的人群又圍攏了過來,張隊長一看形勢不對,趕緊喊道:“都散了,都散了,記者同志們,咱們一起去售樓部,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