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玻璃之夜(下)
……
“你說得挺好的?!蹦ё鸫笕巳缡屈c評。
“也沒有啦?!彼僖庵t虛道,“魔尊大人還有什么想問的嗎?今夜之事只你知我知,天地也不會知曉的?!?p> “那為何還要相信愛呢?”
看不出來,異世界的偉人魔尊大人和另一個世界的偉人薩松居然在某種精神層面上達成了一致,心有猛虎細嗅薔薇,對愛的思考之深真是讓游月嘆為觀止。
“當然要相信愛啦——因為愛不是誰相不相信能決定的,它也不會因為人們不相信就不存在呀!”
“愛是客觀存在的,而我正是那聰明人,為了證明自己并不愚鈍無知呀!”
“魔尊大人向往愛是好事,不應當因為被傷害了就自暴自棄,您可是三界最強的男人,美貌視覺中心,魔族人民的pick——”
魔尊大人皺眉道:“pick是什么?”
“呃,這是屬下家鄉(xiāng)的方言,就是喜歡的意思哈哈哈哈……”
誰知魔尊大人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深了,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沒再繼續(xù)追問。
被突然橫插了一句,游月串上之前的話還花費了些時間:“這樣的魔尊大人也應當不懼傷害,一直相信愛才是呢,何必單戀一枝花,以魔尊大人的條件——”
“你呢?”
再一次被中途打斷,她額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忍,畢竟你是魔尊大人不是。
“什么?”
“你,游月,是這樣做的嗎?”
說到自己,她可有說不完的話了,雖然察言觀色難,自我解析卻是再簡單不過了:“我是這樣的呀!我,游月,一名普普通通愛崗敬業(yè)的魔族基層員工,一直堅定不移地相信著真摯的愛,并且也會全心全意去愛值得我愛的人,正所謂愛到世界充滿愛……”
“但是,”她話鋒一轉,“如果他沒什么良心,不足以回報我的付出,那我就不愛他了唄?!?p> “愛是客觀存在的,只是因為每個人的主觀狀況不同,無法一概而論罷了。但無論如何愛都是美好的,至于遇人不淑,該去找那負心漢的麻煩——呃不是針對您……”
不要較真,不要愛死一個不值得的人不放,可是仍要去愛呀——就像從未受過傷害一樣。
今日她這一番話算是煞費苦心,結合魔尊大人的特殊身份真假參半運用各種明喻暗喻夸張手法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得,她又把自己給罵了。
希望魔尊大人好好聽進去,也不指望他開竅,總之勸慰一段單純真摯的感情的道德義務她是做到了。
熾焰聽了游月這嘰里咕嚕的一大串長篇大論,不由得沉默了半晌。
他隱約從她那“天涯何處無芳草”等毫無根據(jù)的言論中猜到她好像誤會了些什么,但她那些添油加醋的說辭又讓他莫名感悟了一些東西。
母親在某些方面的確是她說的那樣,無條件地相信著,將愛當成了拯救世界的武器??赡赣H和游月終究不一樣,游月聲稱自己可以輕松“不愛不值得的人”,可是母親不僅沒有做到,還白白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母親從小就教他要去愛,可他并不懂什么是愛,直到她離開自己還是不懂?;蛟S他應該改變自己的想法了,愛不能拯救母親的世界,可在她們這些虔誠的信徒眼中,愛總能拯救其他人的。
也許要不了多久,也許還要很久,也許等到那時候母親甚至遺憾地嘆息自己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但那都沒有關系了。
他沒有愛的力量,可他有自己的方式,他的力量終有一天會帶回他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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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口婆心說了這么久,游月只覺得口干舌燥,心力交瘁,也沒心思在月光下顧影自憐了,對著那手中的杯子就是咕咚咕咚地牛飲一番,耐心地等著魔尊大人消化她的教誨。
她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眨巴著,魔尊大人卻不知道在想什么,輕輕皺著眉頭,似乎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似的。
這夜已然深了,在這偏僻清幽的宮殿露臺,沒有旁人打擾,她和他短暫地拋棄了各自的身份,對著平靜的深流潮涌,對著無人的卵石貝殼說出了些怎么想都不像是他們之間應當存在的話題。
夜色像一層極淺極淡的牛乳狀薄紗,朦朧地漂浮在空氣中,覆蓋在身體的表面。
她甚至能聽見空氣中傳來兩人均勻平穩(wěn)的呼吸聲。魔尊大人平日里肅殺的威嚴卻在此刻也被這充滿氤氳霧氣的軟月光給融化了,就連他微擰著的劍眉都看來帶了些可愛的溫度。
仿佛有無數(shù)個細小的顆粒光點從熾焰的皮膚上緩緩聚集又消散,乳白色的玉石闌干靜靜地矗立在原地,像是時間被凝固了。
“為何一直看著我?”
游月等啊等,沒等到魔尊大人惡狠狠地威脅自己不許到處亂說,也沒等到他嬌羞著向自己的情感導師道謝,卻等來了這一句有些別扭的問題。
為何看他?這要她怎么回答,難不成說她一見他就渾身冒粉紅色泡泡?
這位少女流氓狀似苦惱地思考了片刻,緩緩吐出一句:“魔尊大人好看。”
……
“你的妄言之癥又犯了。”
魔尊大人再也不看她,轉而拂袖而去。
好像特意要強調什么似的,他轉身大踏步就走,寬大的袍子在空氣中匆匆劃過一道平滑弧線,將那一池細碎而溫柔的月光給攪散了。
她被他這過激的反應倒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竟傻愣愣地目送他離開,撥開的珠簾在空中晃得老高,又隨著重力旋轉落下碰在一起,發(fā)出了叮叮咚咚的聲音,好像跟她告別似的。
什么呀,他們都還沒告別呢。游月憑欄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后嘴角揚起了一抹自己都沒發(fā)覺的笑意。
這便是她從今往后的頂頭上司,魔尊大人么?
怪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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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將玲瓏心比作晶瑩剔透的琉璃,可魔尊大人的心卻不像那作為比喻詞用得太多而過分俗氣的琉璃,她甚至想用玻璃來形容它了,就是那個學名為二氧化硅的化學物質,雖然聽起來好像有些泥石流。
可魔尊大人就是這樣啊,他的心通透澄澈,卻不似琉璃一般精致易碎,他才不會小心翼翼捧著一顆心臟——他那樣強大冷漠的人,有誰敢施舍給他同情或是什么憐憫的情緒?
是玻璃吧,他的心。玻璃的心沒有那么寶貝。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其實也理解這樣偶爾的復雜矛盾,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弱者,可是偏偏有那么些時刻就是脆弱地渴望著被愛呢。
于是他們這迥然不同的兩人終于在今夜遠遠悄悄地靠近了一些,在這樣一個靜謐的,華麗的,玻璃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