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封印
法陣已破,湖水動蕩不止,隱有上卷破岸之勢,阿桑回首駐足,衣袍翻飛,她的側(cè)臉輪廓清晰分明,也堅毅。
她將小八被阿桑暫且裝進(jìn)乾坤袋里后,保險起見,雙手結(jié)印尋找一番奚融的氣息。
只是陣破,那縷氣息仿佛也隨之消散。
離開九鳳洞府,阿桑在最近一座雪山之巔駐足,往四面八方散開神識,浩蕩的神識之力通過眾山之靈脈連接瞬間將整個昆侖域內(nèi)籠罩。
每座山其實都有一座自己的山魂,靈脈就相當(dāng)于他們的血液,流貫著充盈全身。而山由地生,同屬一條山脈的各山可以做到通過主靈脈以達(dá)到血液相通。
眾山合力,無論九鳳和奚融在昆侖何處,她都能找到他們。
摻夾雪粒的大風(fēng)掠起她的裙擺,青絲飛揚,阿桑周身在絢爛的陽光下渡上一層朦朧金光,神圣高潔,在她腳下,便是群山,若有人看見定會忍不住屈膝跪拜,高呼神女降世。
兩個呼吸間阿桑便找到了死亡谷內(nèi)劍冢前的奚融,還有仁青!
此時的仁青死死擋在奚融面前撐著抵擋九鳳的一次次攻擊。仁青本就是醫(yī)仙,又才飛升不久,靈力根本不足以抵抗九鳳。他和奚融沾血的衣訣交疊,難以分清。
阿桑猛然睜眼,眼尾發(fā)紅,神識收回,渾身神力爆發(fā),金光大綻,帶起周圍經(jīng)年不化的雪震動,雪粒在她身旁簌簌翻滾。
死亡谷內(nèi)。
在下一次九鳳攻來之際,奚融用盡力氣從地上爬起來推開仁青。
然預(yù)想中的疼痛沒有迎下來,他睜眼,瞧見那位阿桑姑娘撕破虛空而來,持一把冰雪凝成的長劍抵擋,輕易化解這一擊。
九鳳被浩蕩的神力擊得后退,單膝屈地穩(wěn)住身形。
阿桑趁此間隙查看兩人。
仁青倒是無大礙,都是皮外傷,九鳳沒真對他下死手。嚴(yán)重的是奚融,他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膚,尤其是胸膛,全是交錯的傷口,這會兒還能保持清醒,意志還挺堅定。
九鳳回過身,冷聲道:“阿桑,你讓開?!?p> 阿桑目光冷冽:“我之前就說過,你再傷人,決不輕饒?!?p> “我只要他體內(nèi)的法器,若他命大不死,我可以把人還給你?!本砒P看向阿桑身后的人,手里不著痕跡的蓄力。
“我說過你不能動他,而今你竟還傷了仁青?!卑⑸2辉俑嗾f,直接動手。
仁青將奚融拖到不遠(yuǎn)處的大樹下,立了結(jié)界先為他醫(yī)治。
“你我繼續(xù)打下去只會是兩敗俱傷?!本砒P側(cè)身躲過阿桑襲來的招數(shù)快速說,“為了一個凡人與我交手,不值得?!?p> 阿桑清楚九鳳今日若是拿不到奚融體內(nèi)的東西不會罷休。
她一腳抵地,將劍插入地中,雙手翻動,神力翻涌,金光纏繞劍身,飛快結(jié)印壓向九鳳。
此印九鳳認(rèn)得,阿桑是要將她封?。?p> 阿桑持續(xù)施壓,印上符文愈加繁復(fù),印也越來越大。
阿桑側(cè)眸,一眼瞧見不知何時自己冒出來翹起二郎腿坐在劍柄上看熱鬧的欲淵。
不對,他身上的紅黑氣延伸連接著九鳳!
她怒喚:“欲淵!”
九鳳使出全力,劍和印隨之破碎。
阿桑心涼,失望地對九鳳道:“你竟然和欲淵勾結(jié),利用他的魔氣對付我?!?p> 阿桑氣得一刀將那早看不順眼的紅黑氣利落斬斷。
欲淵看看九鳳,又看看阿桑,默默回到劍內(nèi)縮好。
阿桑和九鳳皆對這劍頗有些不成器的感覺。
“阿姐!”
仁青焦急地喊她。
阿桑分神看過去,見奚融胸口處有紅光摻著血溢出。
這山中萬物皆為她所用,她重新凝劍,幾招之間逼近九鳳:“你對他做了什么!”
九鳳勾唇,只答:“小殿下,你來晚了?!?p> 阿桑給九鳳全力一擊,閃身到奚融面前。
他已經(jīng)有些神智不清,痛得不斷呻吟,胸口不斷有血一股一股的流出在上方凝聚,像是要結(jié)成什么東西。
“應(yīng)天傘與奚融識海相連早已為一體,若非他自愿,這樣強行取出他必死無疑!”阿桑憤怒道,“九鳳姐姐你清醒點!就算你找到他!他也不是從前那個人了!回不去了!你快停下!”
九鳳用手背抹掉嘴角溢出的鮮血,眼里盡是扭曲的瘋狂:“試都沒試,怎么知道回不去呢。”
阿桑驚訝:“什么意思?你找到周逸白了?”
九鳳淡然一笑,好似將千年的執(zhí)著尋找都埋在這一笑里,
“原來那叫應(yīng)天傘,好名字。”
說罷,九鳳渾身紫光大綻,顯出九首鳥身的原形,仰天鳴叫,凄厲哀婉。
鳳鳴威力非常,仁青的結(jié)界在破碎邊緣,阿桑反應(yīng)極快地出手,牢牢將他們護(hù)住。
她試圖強行將逐漸聚成形的應(yīng)天傘壓回奚融體內(nèi)。
“天地感召,吾令渡命!”
一朵與她額紋一樣的格?;ǚ纬?,妥帖地置入少年心間,隨即奚融的額間亦有金紋閃爍又很快隱沒下去。
山神祝符已成,山神印記已生,從此刻起至印記消散之前,他的命,由阿桑說了算。
她提起奚融手邊的劍轉(zhuǎn)身迎上九鳳。
九鳳是上古神獸,阿桑是天道親賜力量的神,兩者各有優(yōu)勢,一時間難分上下。
奚融的胸口再次溢出血慢慢凝聚。
阿桑出手一次比一次狠。
她向后彎腰避開九鳳一擊時不經(jīng)意看見又冒出來的欲淵,靈光一閃。
阿桑結(jié)陣牽制住九鳳,雙手舉起奚融的長劍,往劍里傾注神力:“山神令下,眾山萬物,聽吾號令,聚!”
欲淵劍冢之上古老封印的輪廓顯現(xiàn),有股不明力量自封印而出,四周山林間的溪水、附近雪山上的雪以及空氣中的水霧在劍尖上方匯集、交融,和純厚的金色神力一道漸聚形成一個巨大的金光纏繞的水鐘倒扣向下。
額上的汗珠滾落,顫巍巍掛在阿桑右眼睫毛上。她閉眼,持續(xù)爆發(fā)神力。
九鳳奮力破陣欲跑,卻被阿桑瞬間爆發(fā)開來的無上神威壓制在原地。
阿桑這回用盡全力。
九鳳心下一驚,沒想到阿桑竟然修煉到如此厲害的地步,之前已是對她手下留情了。
“啊——”阿桑雙手握劍,將那偌大的水鐘移到九鳳頭上方,緩緩?fù)隆?p> 九鳳見勢不妙,忍著神威壓制下的劇痛,右手匯聚力量朝阿桑襲去。屬于她上古神獸的強悍力量奮力穿過神威禁制,如冰湖中的魚從湖深處游出,不顧碎冰劃身,帶著滿身鮮紅破開冰面,凜然決絕。
阿桑硬生生扛住,壓住喉嚨猛然涌上的腥甜,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水鐘上,在額上的汗珠將將要滑落到眼里之前。
“落!”
“砰!”
裹挾不甘、遺憾意味的狂風(fēng)與水鐘落地碰撞而帶來的震顫在此刻共鳴,風(fēng)痕短暫的劇烈波動,于頃刻之間消散于天地。
隨之晃蕩的森森古樹靜立,波瀾的溪流悠悠向前,山中受驚而鳴的精怪們四散逃去,先前所有的一切在此刻歸于平靜。
九鳳終困在其中。
是被困,亦是自困。
封印已成,條條細(xì)密復(fù)雜的符文在水鐘壁上顯現(xiàn)。
此封印之力與欲淵劍的封印同源,單憑九鳳無法破開。
一卸力,阿桑踉蹌了下,以劍抵地穩(wěn)住身形,卻沒想到劍還沒落地就化作一堆碎塊。這劍太普通,不能承受她的神力,能助她匯成封印已是不易。
阿桑差點就摔了,還好勉強穩(wěn)住。
仁青和奚融尚在結(jié)界里。阿桑回望過去時,剛好見結(jié)界應(yīng)聲而碎。她的神威也牽連到他們了。
氣勻后,她走向九鳳,淡聲道:“于私,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結(jié)果,于公……你何時醒悟,何時放你出來?!?p> 九鳳不語,目光投向奚融。
阿桑不再管她。這是她打過最正經(jīng)最難的一場架,真的好累。
她拖著沉重如灌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到仁青跟前,還未到,方才被九鳳擊中的肩部緩過勁兒來霎時疼痛劇烈。
很疼,疼得她眼眶濕潤。阿桑抬眸,深吸口氣平復(fù),這才去注意裴時洲,柔和如水的金光將他胸膛上方凝聚起來的形狀奇怪的血球小心托起強制性壓回體內(nèi)。
過了會兒,奚融從混沌中費力掀開眼皮,神色黯淡,虛弱至極。
阿桑疼得忍不住閉眼,緩了緩扯出抹笑來,看著他眼睛一字一頓道:“還好你沒死?!?p> 說完,她身子搖晃欲墜,仁青扶住她:“阿姐,你受傷了!”
阿桑費力轉(zhuǎn)頭去看肩膀,這會兒傷口已經(jīng)開始自愈,她寬慰道:“沒事兒,真沒事兒?!?p> 仁青背起她,小心護(hù)著,騰出一只手來拽住陷入昏迷之中的奚融雙腳拖走:“我們回家?!?p> 待人走后,欲淵又冒出來。
“呀,被封印啦?”
“誒,你的封印看起來跟我的有點像哦。”
“喂,好歹也算是故人,搭理我一下啊。”
“還瞪呢,人都走遠(yuǎn)了。”
九鳳收回不甘心的目光,對盤腿飄在劍身上方犯嘴賤的欲淵翻個白眼,大罵:“慫劍!”
“阿桑我現(xiàn)在得罪不起啊,何況我不是幫你了嘛?!庇麥Y笑。
“你那叫幫?幫什么了?”九鳳越想越氣,轉(zhuǎn)身背對他坐。
“好好好,我錯了行不行。”欲淵笑道,臉上那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絲毫不見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又說:“小阿桑是個好孩子,你已經(jīng)做了太多錯事,別跟她對著干了。”
九鳳低聲道:“我只想再見一見逸白。”
欲淵欲言又止,難得能忍住話。其實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很能理解她。
正琢磨著要不要回劍里,欲淵就聽見從鐘里傳來九鳳壓抑的哭泣聲,“嗖”一下縮回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