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改之前連續(xù)不斷的晴朗天氣,天空變得灰暗,還下起了綿綿細雨,給這深秋增添了一份冷意。
斗升小民一如既往的忙碌著,只為了家人的口中吃食,在寒冷的冬季到來前,能夠置辦一身御寒衣。
心細的人們會發(fā)現(xiàn),細雨中的人流量明顯減少,而巡視的武侯、街使、衙役捕快比往常卻多出不少,甚至連禁軍的身影都有出沒。
好事者自古有之,這不,在徐老三的早食鋪里,祁二就喊道:“吳頭,大晴天都不見你的蹤影,這雨天倒是出來巡視了,莫不是陛下返京了?”
“不對啊,陛下返京前的陣仗誰沒見過?難不成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不成?難道突厥人跟我大唐開戰(zhàn)了?哎呦喂,那我得去報名參戰(zhàn)不可?!?p> 吳頭是坊角武侯鋪的隊正,跟早食鋪里的人都是街坊鄰居,相互間都是熟絡(luò)得很。
吳頭招呼了手下武侯繼續(xù)巡視,自己走進早食鋪,摘下斗笠甩了一下雨水,道:“徐老三,來兩個窩頭,從一早折騰到現(xiàn)在,連口吃食都顧不上。”
徐老三在碟子上裝了兩個窩頭,又在一個碗里勺上大半碗的骨頭湯,端給了吳頭,問道:“吳頭,您就給說說唄!”
吳頭咬了一大口窩頭,喝了一口湯后,罵道:“直賊娘的,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賊子,公然打劫朝廷命官,你們說說,這不是要了俺們的命了?”
不明所以的中下層官吏,接到的命令不約而同的都是賊子打劫,肅清街面。
胡風(fēng)酒肆如往常一般在巳時初打開大門,就開始烹制著酒肆一天所需的食材。
來一刀清洗梳妝后,站在空無食客的大堂,想著小三出身名門,身世顯赫,已經(jīng)毋須擔(dān)憂。那么,是解自己心結(jié)的時候了。
打定主意的來一刀當(dāng)機立斷,正要召集酒肆的人來交代事情的時候,張虎來了。
在三樓的那間素雅的單間里,張虎將昨日發(fā)生的事,以及大致的后果述說了一番。
來一刀大驚失色,怎么突然間就發(fā)生了這等事情,急忙道:“難道你們不能救出三兒?”
張虎道:“此事牽扯到太子和李林甫,長安城里誰也做不了主了,唯有等待陛下裁決了!”
來一刀急切道:“那三兒是否會危及生命?”
“天威難測,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不過根據(jù)相公和大郎的分析,陛下不會大動干戈,至于如何處置三兒,就不好說了?!?p> 張虎肯定的道:“娘子請安心,我們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的。大郎說了,哪怕是丟官棄職也要保三兒平安?!?p> 來一刀道:“郎君,那需要我做什么?”
張虎正色的道:“大郎交代了,讓娘子盡快安排一下,即刻離開長安。還有就是西場校場那邊,走不走隨他們的意,此事不會牽扯到他們,如果他們不走,就留在營地不可外出。”
來一刀道:“我即刻安排!”
崇仁坊的那座高門大院里,齊二管家一夜未眠,滿臉憔悴雙目無神。
侯勝道:“二管家不必憂慮,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用,依照小人看來,此事未必是壞事!”
齊二管家渾濁的雙眼似乎一亮,道:“侯勝,你是我招進府里的人,若是我能脫險,日后必有你的富貴?!?p> 侯勝上前一步,低聲道:“二管家,此事在我等看來,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在相公眼中也只是一件小事,或許也是相公希望的小事,若是如此,二管家不但無過,反而有功了!”
齊二管家點頭道:“那依你所見,該當(dāng)如何?”
侯勝笑道:“依小人拙見,此事以不變應(yīng)萬變,靜候陛下和相公的決斷,到時我們依令行事。就是還有一件麻煩事!”
“林家兄弟是林德大管家的兒子,也是相公的多年心腹,這倒是麻煩事!”
齊二管家感慨:“沒想到眼高于頂目空一切的林家兄弟,竟然連個毛頭小子都刺殺不了,反而落了個慘敗不可收拾的局面?!?p> “這是林家兄弟自己無能,與二管家有何干系。況且林家兄弟受損,對二管家只有好處。小人所說的麻煩不是林家兄弟?!?p> 齊二管家道:“可是十三娘子?”
侯勝道:“正是,此事二管家雖說是依令行事,可十三娘子若是怒火不能平息,如果在相公面前說了有對二管家不利的話,恐怕二管家也會受到責(zé)罰?!?p> 齊二管家撫摸著稀疏的須發(fā),道:“是啊,十三娘子無故受辱,是我看顧不周,此番責(zé)罰看來是逃不過的了。許老三已經(jīng)因為惹起事端的劉本,被相公趕去了渭水看守莊子了,只是希望相公能夠?qū)ξ沂窒铝羟??!?p> 侯勝四下看了一眼,再次向前一步低聲道:“二管家,若是十三娘子不是無端受辱呢?”
齊二管家雙目圓睜,上下大量了一番侯勝,笑道:“好個侯勝,看來這護衛(wèi)對你來說是屈才了,去辦事吧!”
后院繡樓。李依依昨日回府,只是找了二管家問了一句:“是不是你讓林家哥哥去刺殺的張三?”
得到齊二管家的回復(fù):“老奴也是奉命行事?!?p> 李依依就回到閨房中不吵不鬧。
紅菱端來了一碗八寶蓮子粥,說道:“十三娘子,你昨晚就沒吃東西了,快喝了這碗粥?!?p> 李依依聞著粥香,也感到肚子確實是餓得慌了,便走到桌子邊坐下來,大口的喝著粥。
李依依喝完粥放下碗,說道:“紅菱,是不是我太過頑劣,這才惹出這場事端,連累了林家哥哥受了重傷!”
紅菱道:“才不是你的原因呢,都怪那個混蛋,要不是他欺辱我們,怎么會發(fā)生這些事情。”
“那個混蛋~”李依依想痛罵一頓,想起的卻是最后看到的那道瘦弱而又偉岸的身影,便再也罵不出口。
紅菱道:“十三娘子,那張三是十分可惡,可也是一個可伶人呢”
李依依奇道:“紅菱,你知道他?”
紅菱左右顧道:“這幾天的傳言都是,一打聽就知曉啦!”
說到傳言,李依依又羞又怒又氣,道:“既然是傳言,那肯定是假的了?!?p> 紅菱小心翼翼的說道:“我打聽過了,那張三自小父母雙亡,在西域的胡人堆里長大,那天咱們?nèi)フ宜闊┑臅r候,是他才到長安的第二天哩!”
李依依聽了,莫名的有些酸楚,道:“這么說來確實有些可伶,那咱們上次是誤會他了嗎?”
紅菱氣道:“可不是么,都是那個劉本仗勢欺人,要那個張三從他胯下鉆過??赡阆氚?,那張三一身本事怎么可能會受這等胯下之辱,便出手打傷了劉本?!?p> 李依依怒道:“可惡,這劉本如此可惡,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紅菱附和道:“可不是,罪魁禍?zhǔn)拙褪悄莿⒈?。?p> 李依依又有些擔(dān)憂道:“也不知道林家哥哥怎么樣了,林三哥斷了手,林五哥昏迷不醒,林二哥臉都花了?!?p> 不知怎的,紅菱打小起就很討厭林家兄弟,就跟戲文里的狗腿子般的壞事做盡。
在紅菱的眼里林家兄弟也確實是沒做過好事,而且性格怪異為人暴躁,心狠手辣動不動就打人甚至殺人。
最可惡的是林家兄弟因為紅菱貌美,還不止一次的向李依依討要紅菱,昨天看到三兄弟的慘狀,紅菱心中還升騰起一絲快意。
紅菱現(xiàn)在對張三的恨意全消,還覺得這個同齡人的身世比自己來得還要凄慘一些,卻還能有一身的本事,特別是那提槍躍馬的身姿,在紅菱的心里已經(jīng)有如霸王般的偉岸。
于是紅菱道:“昨晚老魏來過,說是沒有性命危險,在龍武衛(wèi)的兵營里好吃好喝呢!”
“唉,林三哥終究是殘廢了,不過沒事就好!”
“殺人者人恒殺之,誰讓他們遇到了硬茬子了,而且三打一還是暗殺都打不過張三,最后還得依靠卑鄙的手段!”紅菱的語氣中透出濃濃的不屑。
李依依啞口無言,還是爭辯道:“林五哥不使出這一手,就得喪命在那混蛋的手里了,再說林五哥不也沒在袖箭上喂毒,不然那混蛋這會已經(jīng)是毒發(fā)身亡了?!?p> 紅菱想到張三受的那一箭,不由得脫口而出:“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了?”
李依依一愣,奇怪的道:“他?你是說那混蛋?紅菱,你今天的語氣怪怪的,盡幫他說話,你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紅菱大囧:“十三娘子,你說什么呢,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再說了,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萬年縣縣衙大牢,癩痢頭再次被尿給憋醒了過來,又忍著身上的疼痛挪到角落里抖抖索索的解決完了,這才挪回原處。
同幾天前的長安縣大牢里一樣,癩痢頭又被關(guān)在最里面的單間里。
昨日被押回牢里時,癩痢頭心憂張三大喊大叫,被同牢犯人給揍了一頓。隨后又大叫說是太子殿下的人,這回犯人不敢揍他,卻被牢子給提溜了出去。
癩痢頭被之前沖撞的馬車?yán)锏哪俏欢镒拥淖o衛(wèi)李貴給抽了一頓鞭子,還要讓癩痢頭讓人送來萬錢才能離開。
癩痢頭不顧身上的傷痛,心急如焚的大叫:“一萬錢沒問題,趕緊讓我出去,遲了就來不及了!”
李貴氣得又給了癩痢頭一鞭子,罵道:“你個驢日的還能有啥事,麻溜的說出住在哪里,老子還得派人去要錢!”
癩痢頭見天已經(jīng)快黑,有些絕望的道:“你惹下大禍了,誤了太子殿下的大事,你死到臨頭了!”
李貴看到癩痢頭的模樣,再回想癩痢頭一直來的表現(xiàn),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這時牢頭說道:“李貴,我看他說的不假,可別惹來大禍?!?p> “什么大禍?”縣尉馬林走了進來,剛剛縣衙的幾位主官如臨大敵般的轟走了千牛衛(wèi)虎賁中郎將???,縣令便讓馬林來巡視一下大牢。
牢頭道:“這里有個人口口聲聲說他是太子殿下的人?!?p> 癩痢頭見來了官,立即叫道:“我是太子的人,趕緊放了我,要是我那張三兄弟糟了不測,你們?nèi)家阍?!?p> “什么?張三?”
張三的名字,如驚雷般的在馬林的頭頂炸開。待確認(rèn)了癩痢頭的身份以及他當(dāng)時要做的事,馬林豆大的汗珠從臉上滾滾而落,人更是幾乎要暈死過去。
“禍?zhǔn)铝?!?p> 馬林歇斯底里的拿起鞭子對著李貴和牢頭沒頭沒腦的亂抽一頓,然后讓二人將癩痢頭好好的關(guān)押起來,不得有絲毫的怠慢。交代完后,便失魂落魄的走了。
癩痢頭回想昨天的經(jīng)過,對張三的安危充滿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