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云蘅留下家丁在馬車中,便和玉梨上街去了。來到鬧市里,云蘅囑咐玉梨去買針線錦緞,自己卻獨身離去。
云蘅憑著印象尋得一處成衣店,匆匆換上一套青布長衫,散了發(fā)辮束成髻,再出來已成了一個清秀的公子哥。
云蘅的身量本就比同齡的少女要偏高一些,又因年紀尚幼身形并不顯出,加上自己前世本是將軍,自然而然少了女人的扭捏勁,顯出瀟灑磊落的儀態(tài),若不細看便真的以為是個弱冠書生。
云蘅看著悠閑踱步實際上速度極快地奔著一處而去,“聚寶坊”是這廣安帝都鬧市中最有名的賭坊!此刻門庭若市,許多華麗的車馬和成群的錦衣仆從守在門口不遠處。
聚寶坊本是容家的產(chǎn)業(yè),這主事者容鄴便是六殿下凌墨北的親舅舅,這樣的背景端的厲害!上有白道為其廣開生意之路,黑道宵小更是半分不敢惹,如此生意越做越大,財源簡直如流水一般滾滾而來。這里也成了都城紈绔們最愛消遣玩樂的場所。
因為背景強大,所以進去賭博的門檻也比一般的賭場要高,平民百姓想要進去玩上一把,須得交上五兩銀子門檻費用。
但也因為是有容家撐腰,這里沒有人敢亂來。
無論輸贏,絕無人敢在容家的地盤上鬧事。出于各種考慮,云蘅選擇了聚寶坊。
她雖是云府小姐衣食無憂,此際卻沒有半點依仗。她須未雨綢繆,步步為營處處謀劃,方能實現(xiàn)這一世心之所愿。
此時,云蘅站在聚寶坊門口,懷中總共揣著十兩銀子,這便是她所有的家當了。
聚寶坊對面正是薊京最有名的梨園,寶蘊樓。今兒臺上正唱著,花四娘尋夫記,那咿咿呀呀的嗓音端的好聽。風(fēng)昱坐在一旁,盯著那旦角聽得直入神,卻聽到旁邊人清清淡淡一句,“走吧,沒甚意思……”
嗯?風(fēng)昱一抬頭,島主人已到樓外。風(fēng)昱放下手中瓜子,忙跟看上去,卻發(fā)現(xiàn)島主又頓住腳步,正頗有興致地瞧著對面賭坊——難道,島主不愛聽戲了,想去賭一把?
不對,他是在瞧賭坊門口的那個少年!
風(fēng)昱揉揉眼,這模樣……正是那咬死巨蟒的姑娘,對了,就是那相府三小姐!呃……這薊京的大家閨秀難道如今都這般生猛,居然連骰子也賭上了?
再看看島主,眼神幽幽的,看不透所想,猶記得他老人家上回說,要除了那得了天樞經(jīng)的人?風(fēng)昱可真為那云府小姐捏把汗。
云蘅繳了門檻費用,順利地進到里面。抬眼一望,這一樓大廳人山人海,彩燈輝煌,呼喝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再抬頭看去,這聚寶坊設(shè)計下寬上窄,一樓大廳最大,人也最多。順著兩頭紫檀階梯一路向上便是二樓。樓梯下還有護院把守著,隱隱望去內(nèi)里也是人影幢幢,還有一些鶯鶯燕燕的身影。這有資格上二樓的是一些揮金如土的貴族紈绔。
最上一層不過是小小幾件雅廳,能被請進去的卻是這皇城中極有身份和地位的貴人。
這賭桌上的規(guī)則她不是不懂,前世里她是錦繡將軍,麾下多是一些糙漢子,無戰(zhàn)事的時候時也會開兩局解悶,呼呼喝喝地叫聲常常會吸引許多士兵圍觀,她也不攔著,看得多了自然也會了。
云蘅此刻并不急著投注,倒是來來回回地每個賭桌看了幾遭,心里已有了數(shù)??伤奈鍍摄y子著實太少,陪著笑臉懇求了兩句,莊家才勉為其難地允她隨眾人一同下注。
莊家的骰盅已經(jīng)搖起來了,云蘅瘦瘦小小的身軀擠在人群中毫不起眼,這時她閉上眼睛抱定守一,全神貫注,因為修習(xí)天樞經(jīng)心法,她的耳目遠比普通人要靈敏得多!周遭的吵鬧聲那一刻似乎都離她遠去,只聽見那骰盅間骰子碰撞的聲音。
那原本極快的噼里啪啦聲,在云蘅的耳朵里卻變得奇慢無比……骰盅落桌,云蘅睜開眼睛,眸子閃現(xiàn)出一絲亮光!
“買定離手誒!快下快下?。 鼻f家呼道。
有人下大,有人賭小,很明顯賭小的人要多一些!剛才一人運氣頗佳連贏三局,眾人這番也隨著他押了小,心想隨了這份運氣或許能贏。
云蘅卻毫不猶豫地將手中所有的籌碼放到大這邊,嘴角輕彎勾起一抹笑……
骰盅一開,卻是“二、五、六”大!多數(shù)都是罵罵咧咧的。
再來一局,云蘅依舊贏了!如此幾番,云蘅的五兩銀子沒過多久已經(jīng)翻成了三十兩。
當然三十兩對于其他人來說還是不值一提,云蘅收了這三十兩,撤了出來,又換了一桌!如此這番她連換了四五桌,每次只選骰子賭,每桌押的不多也贏的不多,絲毫不引人注意。
一個中午過去,云蘅無聲無息贏了兩百兩。這熱鬧的賭場,賭徒們?nèi)硇牡赝度朐谫€局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小小一個云蘅。
可賭徒們沒注意,不代表其他人沒注意。
三樓的青璃居內(nèi),一個紫袍的男人臨窗而坐,一頭墨發(fā)并未束在玉冠中,而是隨意地披散著,坐姿慵懶不羈,卻絲毫折損不了身上與生俱來的貴氣。他玉白的側(cè)臉倚著自己的一只手,好看的眼睛低垂著,看似在休憩,實際上在看著樓下熱鬧的景象。
“六哥,你在看什么呢?”一個十三四歲的貴族小少年,一邊吃著點心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房間里專供他們兄弟二人觀賞的歌舞。
“看熱鬧!”
凌希墨有些沒精打采地說,“小八,你今兒偷跟著出來,若是被母后知道了,定要禁你三個月的足,看你到時如何?”
這珠圓玉潤面容精致的小少年卻正是八皇子凌長玥。“六哥不說,誰能知道啊?沒想到這聚寶坊這么好玩!”不但有歌舞看,還有這許多漂亮姐姐替他剝葡萄皮,替他扇扇子。
那些薄衣輕紗的妓子似乎被額外吩咐過,并不近兩位主子的身,只是安分守己地服侍著。
坐在凌墨北身邊的紅衣女子似乎身份不低,笑著伸出手來捏著凌希墨的肩膀,“殿下,今日怎地不開心么?這些歌舞若是不好看,那奴給您換一換花樣?”
凌墨北似乎沒有聽見她的問話,眼睛盯住了樓下一個青衣的少年,身子也慢慢地坐正了起來。
“殿下?”紅袖又小心地問了一聲,卻被凌希墨抬手阻斷。
樓下那少年瘦小普通又貌不驚人,不緊不慢地穿梭于賭桌間,似乎隨時會淹沒于人潮中,可凌墨北卻偏偏注意到了他,還來不及困惑,他便發(fā)現(xiàn)了一件極有意思的事情。
先開始這個少年居然每局都能贏?到后來這少年偶爾會輸幾次,但五局中贏四負一,輸了便換一桌,照樣贏五局輸一局。
如此這般已經(jīng)換了好幾桌,那少年的袖袋已經(jīng)鼓了起來了。
聰明!有贏有輸便不會引人注意。每局不多贏便不會惹人覬覦。
有意思——這輸贏像是事先算計好了似的,可偏偏又沒出老千?難不成,這少年賭術(shù)奇高?
少年?
……凌墨北笑了,這哪里是少年?
“紅袖,你看那!”凌墨北眼里含著一絲笑意指著樓下一處。
紅袖順著他的手探過頭,一眼就看見了正埋頭下注的云蘅,看了半晌突然輕輕捂住嘴巴,“該不會是個……?”
作為京城第一青樓琉璃軒的媽媽,她紅袖手下環(huán)肥燕瘦各色佳人不知凡幾,這看女人當然是極有眼力。
凌墨北以風(fēng)流皇子著稱,又素來有丹青之才,對少女的身形外貌無比熟悉。他盯著云蘅又看了許久,自然察覺這青俊的少年卻是個女嬌娃。
一個女人來賭錢?還這般會賭?凌墨北頓時來了興致。
八皇子好奇地也望了望樓下,“六哥,你們在干什么?”凌墨北一拍他的腦門,“吃你的點心去!”
紅袖抿著嘴一笑,施施然退下,既然殿下對那女子感興趣,她便要好好查一查了,這是她為主子盡忠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