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前,嚴徐氏拉著齊毓秀的手,輕拍了幾下,“你這個淘氣的,拿出主人的款兒來,教訓一下李芳姐就是了,做什么親自動手打人?”
“我就是討厭她那副欺善怕惡,捧高踩低的樣子,我忍她好久了,要不是她欺負到薛丫頭的頭上,我還沒有借口教訓她。外祖母,我今天,真是,痛快!”齊毓秀笑呵呵的滾到嚴徐氏懷里,摟著她的脖子,笑道。
“你呀,這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隨了誰了?”嚴徐氏捏了捏齊毓秀的鼻子,板了臉,語氣卻滿是寵溺?!斑@些話,可千萬別當著你娘說,不然,你小屁股可要開花嘍!”
“我娘說,我脾氣像外祖母?!饼R毓秀想到母親臨走的時候,警告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外祖母,你可要救救我,別讓我娘打我!”
“那你可得記住了,不準隨便出手打人!”
“我保證絕不‘隨便’打人。”齊毓秀笑的像只小狐貍,保證道。
嚴徐氏聽她把隨便兩個字咬的特別重,怎么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也不揭破,左右這孩子也是個有眼色,懂輕重的,不會去招惹惹不起的人,她們這樣的出身,有些脾氣,不是壞事。將來掌家理事,才不會被老資歷的下人們唬住。再說了,還有她這老太婆撐腰呢!
嚴懷瑾明面上沒有參加踏春宴,實際上在薛瑾瑜差點被欺負之后,就讓長河出面跟嚴徐氏打了招呼,在宴席剛一結束,就把薛瑾瑜提溜到了面前。
看薛瑾瑜一點都不在意的,笑瞇瞇撲上前來,爬到椅子上坐好,看她雙手捧著茶碗,小口的喝著,一點沒有想象中的,因為被人欺負,而情緒不佳,嚴懷瑾也分不清究竟是松了一口氣,還是無奈。讓長河拿出字帖給薛瑾瑜看,“你的字還需要繼續(xù)練,這些字帖給你練左手書,過幾天,我再寫些董字給你練右手?!?p> “不要!”薛瑾瑜表示強烈反對,“我要學寫?zhàn)^閣體!”誰要學寫那么軟弱秀氣的字?還不如館閣體有用些!
“館閣體嗎?”嚴懷瑾有些意外,“你又不必考科舉,學館閣體做什么?”
“唉~~”薛瑾瑜放下茶杯,嘆氣道,“我又不必考科舉,學寫字做什么?”
長河倒還罷了,落日憋不住笑噴了,這薛家姑娘真是有趣的很。
嚴懷瑾瞪了薛瑾瑜一眼,看她只是吐吐舌頭,毫不在意,只好作罷,不跟她一般見識?!梆^閣體就館閣體,既然是你自己選的,就得寫好了,我可是要檢查的,如果一個字寫的不好,就寫十遍,一張字不好,就寫十張,不許討價還價!”
“那我要是寫的好呢?可有獎勵?”對上嚴懷瑾,薛瑾瑜可是不肯吃虧的。
“寫的好,你想要什么都行!”嚴懷瑾瞇著眼,靠在椅背上,輕松隨意的道。
“你說的,不許反悔!”
“我說的,不反悔!”
“那不管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許娶李家三小姐!”
“喂,你的字可還沒練出來呢,再說了,你憑什么管爺娶誰呀?”落日又蹦出來,跳著腳問。
“哪個李家三小姐?為什么不能娶?”長河也充滿了好奇。
“就是大奶奶娘家親叔伯妹子,她有病,腦子不正常,是個瘋子?!苯o了落日一個大白眼,薛瑾瑜認真解釋道。
“哦?為什么這么說?”長河更好奇了。
“她會吃了自己生下的孩子?!毖﹁げ挥傻么蛄藗€激靈,想起從前,曾經(jīng)在水月庵,親眼看到的一幕,嘴里含糊的嘟囔道。“我親眼看到的?!?p> “也是夢到的?”嚴懷瑾起身,把她拉到懷里,輕輕拍了幾下,任由她把臉埋在自己懷里。
“嗯?!?p> “還有不要去打仗,不要去落鳳坡,碎玉臺!是不是?”嚴懷瑾笑了,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軟軟的,手感真好,忍不住,又狠揉了兩下,一個不小心,把小丫頭的蝴蝶發(fā)簪給擼了下來。被披頭散發(fā)的小丫頭哼哼著瞪了一眼。“沒關系,我這里有會梳頭的人?!?p> 長河親自領了兩個梳著丫髻的丫鬟過來,給薛瑾瑜看,兩個人看起來在九到十一二歲的年紀,蜜色肌膚,瓜子臉,不過中人之姿,屬于在人群中完全不顯眼的那種。在長河介紹了兩人的名字之后,兩個人完全僵硬了臉,神色郁郁。
“她們兩個是親姐妹,是爺從上百人中選出來的,姐姐白云有力氣,腿上功夫也好,能肩負百余斤,奔行百里。妹妹蒼狗粗通藥理,懂相生相克,也會些暗器等粗淺功夫。”
“女孩子,叫白云還說得過去,這叫蒼狗……”,也難怪兩人神情郁郁,不郁郁才怪!薛瑾瑜抬頭看嚴懷瑾,見他挑眉點頭,仍然覺得不可思議,畢竟長河落日大漠孤煙都十分有意境。“鳳璋給起的名字?”
“你如果覺得名字不好,可以收下她們,為她們改名字,不然……”嚴懷瑾笑了,他可沒覺得白云蒼狗有什么不好。
“你們,可是真心愿意跟著我?”薛瑾瑜看著她們,心中還是有些遲疑,因為前世可不曾見過這兩個人,對于她們能否對自己忠心。心存疑慮。
“奴婢們愿意?!苯忝脗z沒有絲毫猶豫,嚴懷瑾對她們有活命之恩,始終無以回報,如今嚴懷瑾能用得上她們,她們自然是在所不辭的。
她們四五歲的時候,家鄉(xiāng)遭了蝗災,導致顆粒無收。爹娘先是典賣了草房薄田,后來就開始賣兒鬻女,只因為她們姐妹樣貌不出眾,人又餓得干枯瘦小,連窯子都不肯收,爹娘就把她們丟在了一個破廟里,生死由命。瀕死之時,被路過的嚴懷瑾和清虛道人發(fā)現(xiàn),用一碗熱湯,救了性命。
小弟弟長得好,聽說被爹娘賣給了小官館,換了半升稗子米。再后來,聽說娘也被爹賣進了窯子,沒兩年就得了臟病,被窯子攆了出來,沿街乞討,在三九天的一個清晨,被倒夜香的羅鍋發(fā)現(xiàn)死在了陰溝里,已經(jīng)凍得梆硬了。爹拿著賣了娘所得的幾個雜和面窩窩頭,連夜出了城,不知所終。
“那跟了我以后,你們是忠于我,還是忠于鳳璋呢?”薛瑾瑜認真的看著姐妹倆,問道。
“這個……”這可把姐妹倆給難住了,按理說,她們是要對主子忠心的,可這主子,究竟是嚴懷瑾,還是薛瑾瑜,還得聽主子吩咐不是?
“我既然把她們給了你,她們自然是要忠于你的,她們的身契也一并交給你,以后生死發(fā)賣,全都由你做主,我絕不插手?!眹缿谚獜椓搜﹁ひ粋€腦崩兒,心里卻是滿意的,這小丫頭終究還是有些計較的,不像他那個傻侄子,聽到有人陪他讀書玩耍,高興的直蹦高,頭腦簡單,容易輕信,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嚴懷瑾覺得有些頭疼。忍不住又敲打起了白云蒼狗,“我把丑話說在前頭,如果你們膽敢背主,就算瑾瑜不計較,我可饒不了你們。”
“奴婢們定當忠心服侍小姐?!?p> “既然這樣,你們名字也要改一改,姐姐叫云卷,妹妹叫云舒吧?!毖﹁た扌Σ坏?,鳳璋這還叫不插手?算了,反正她相信鳳璋不會害她就是了。
“謝小姐賜名?!睋Q了新名字的云卷還好說,云舒倒是高興的很明顯,小女孩子,就算不叫什么玲芬鳳芝什么的,也不該叫個蒼狗,多難聽呀。
“云卷云舒,白云蒼狗,都是云彩,有什么區(qū)別?值得高興成這樣?”落日看著退出去的兩個人,表示十分不解。
“聽說今天大嫂娘家的侄女欺負你了?”看著薛瑾瑜被云卷梳理好的發(fā)髻,嚴懷瑾手癢癢的還想再揉開一次。
伸手擋開嚴懷瑾的魔爪,薛瑾瑜有些郁悶,“也算不上被欺負,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我就是不愿意跟個小丫頭一般見識罷了。”
“你怎么沒教訓她?”嚴懷瑾拿了個青的杏子逗薛瑾瑜,笑著看她一口下去,小臉都皺到了一塊兒。
“我又不是她娘,操那份心做什么?”頑強的又啃了一口,直到嚴懷瑾用一顆梅子蜜餞,從她手中替換了青杏子。
“你躲開的身手挺利落的,有人教你武功?是徐生樸?”逮什么吃什么,上輩子是餓死的嗎?真是!
“八段錦,你教的?!弊炖锖垧T,酸酸甜甜的,好吃。
“稟七爺,韓家姑爺來接人了。”吳文家的親自過來要人了,徐生樸已經(jīng)在花廳里等了好一會兒了,絡腮胡子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可是滿身透出來的,都是不耐煩,都沒人敢進去伺候了。
嚴懷瑾騎馬陪著嚴徐氏回了嚴府,回到院子里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就收到了母親大人送過來伺候的,一個年方及笄的俏麗丫頭,緊跟著,大嫂嚴李氏也送過來一個水蛇腰的妖嬈丫頭,嚴懷瑾嫌棄名字不好,直接給改名叫白云蒼狗,放到院子里做了粗使丫頭,不準描眉涂粉的打扮,不準佩戴簪環(huán)首飾,只能穿粗藍黑布的衣裳。主要工作有,負責灑掃庭院,清理太平缸,照顧花木,等等,等等,就是不許進房伺候。
嚴徐氏知道了,第二天就把人要了回去,備了豐厚的嫁妝,嫁給了陪嫁莊子的莊頭兒子。嚴李氏也知道了,氣的摔了一套甜白瓷茶具,罵了一早上的娘老子,就把這事放下了,沒多久,妖嬈的蒼狗就病了,高燒不退說胡話,嚴徐氏發(fā)話,給送回了她家里養(yǎng)病,不到五天,病就好了,可是烙下了夜晚驚悸的病根,實在是不能回來當值了,嚴懷瑾賞了二十兩銀子下去,算是給她添妝,由著她父母做主,把她嫁給了一個當鋪家的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