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喝,大漢身后的兵卒們都手按刀柄,就要拔刀相向。陸瑤箐忙解釋道:“官爺,家弟八歲時候犯腦疾,雖說請鄉(xiāng)里的大夫治好了,但也變得呆呆傻傻的,心智不長,一直都以為自己只有八歲。你瞧他今年其實都十七了,因為這病,看起來還瘦瘦小小的。”說著還暗暗捅了捅傅彥生,示意他裝傻。傅彥生眉頭一撇,暗想:“剛才自己拿她逗樂,沒想到這小妮子在這報復(fù)自己呢?!辈贿^形勢逼人,他只好嘻嘻傻笑起來,嘴里還趟著口水,傻樂道:“胡說,我就是八歲,就是八歲。爹爹說等我長大了你就是我的媳婦。還要給我洗腳腳,睡覺覺!”說著還不忘牽著陸瑤箐的手左右晃。小壞蛋,還敢占自己便宜,陸瑤箐氣的直咬牙,偷偷伸手往傅彥生腰上扭去,頓時驚叫連連,大漢只當這傻小子與小媳婦嬉鬧,也不去理他,就要上前挑起簾子一探究竟。
兩人正鬧著一時阻攔不住,剛要出聲警示,簾子自己從里面打開了,探出個慘白的臉龐,正是元無香。只見她無力道:“你們倆吵吵鬧鬧的做什么,我好不容易睡著。發(fā)生什么事了?”大漢透著簾縫窺見,元無香裹著大襖子,腹部微微隆起,再仔細一看里面再無別人,又見其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嫌棄地揮手:“沒事了,晦氣?!闭f著跳下馬車,又四下看了一圈,見再無可疑,便上馬領(lǐng)著一眾兵卒離去。臨走前還不忘交代陳豐道:“要是見著可疑的人,記得去府衙通報。”陳豐忙點頭笑道:“一定,一定,軍爺您慢走。”待目送官兵遠去,這才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轉(zhuǎn)身沖傅彥生二人拱手嚴聲說道:“二位好漢這是哪一路的?”心道,這元兵顯然是沖這二位而來,沒想到自己竟然看走眼了,還只當他們是普通人家的姐弟。
元無香道:“差點累及諸位真是抱歉,先生放心,我們二人自當速速離去?!标愗S道:“恕陳某不得已。二位一路走好?!闭Z氣冷淡,說話間已然與傅彥生二人劃清界限?!鞍?!無香姐,你干嘛要走呀?,F(xiàn)在不是沒事了嗎?陳叔……”陸瑤箐正撒嬌,轉(zhuǎn)眼陳豐就嚴肅地瞪了過來,心知他是真生氣了,當下不敢再說話,只好嘟著嘴巴撒氣。
元無香笑道:“好了,瑤箐妹子,老先生做得對,我和家弟就此別過了。有緣再見?!标懍庴潆y過道:“可我們才剛認識半天就要分開了?!痹獰o香道:“你呀,不要難過了。等姐姐到了金陵就去看你?!薄罢娴??”陸瑤箐這才破涕為笑,高興道:“那說好了,無香姐你一定要來呀?!鳖^一轉(zhuǎn)又沖傅彥生道:“還有你這個小壞蛋,也一定要來呀,我介紹我哥給你認識?!?p> 傅彥生道:“我當然會去找你呀?!边€沒等陸瑤箐高興,又嬉笑道:“因為你是我的童養(yǎng)媳呀,我還等著你給我洗腳腳呢,哈哈哈……”說完立馬躲到元無香身后,還等她來打,不成想這回陸瑤箐卻全無動靜,眼眶通紅,顯然是要哭。傅彥生趕忙上前安慰道:“誒,你別哭呀,我開玩笑的。都怪我,胡說八道。你瞧我給你扮個鬼臉。”見他兩手抓著臉皮使勁扯,嘴巴嘟起,瞬間就讓陸瑤箐破涕為笑,嘴里嘀咕了句“小壞蛋?!币荒ㄑ蹨I就翻身上車去,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傅彥生。
“二位,就此告辭了?!标愗S拱手上馬,這才領(lǐng)著鏢隊繼續(xù)上路。傅彥生才轉(zhuǎn)頭問道:“老先生為什么生氣呢?”元無香道:“他是以鏢局為重,怕牽連了他們。我們有干系在身,又沒與他明說,是我們有錯在先。”傅彥生這才恍然大悟,眼睛一轉(zhuǎn)又想到,“不對,阿姐你剛剛怎么會大著肚子呢?”上下打量一番,又看不出端疑。元無香將抓在身后的包袱遞上前,笑道:“咯,這個?,庴涿米映龅闹饕狻!薄澳莻€古靈精怪?!睋u了搖頭,將那張笑臉甩出腦袋,傅彥生苦笑道:“這是這樣我們又要走路了。哎,好不容易搭上車?!?p> 這日二人又行了三十余里,靠近城關(guān),附近漸漸開始有了人煙,路旁左右偶爾有房屋錯落。見不遠處有個茶寮。傅彥生說道:“阿姐,這一路走了許久,不如我們先去那邊攤上歇息片刻,喝口茶再走吧?!痹獰o香在生人面前又把面紗掛上了,少了言語,只是點頭同意。
“小二,來壺熱茶?!备祻┥阱纪鈱ち藗€干凈的角落,仔細地替元無香擦拭干凈凳子,等她坐下,自己才大大咧咧地跟坐在一旁。又喊道:“再來兩饅頭,一碟咸菜。”
“好咧,來了,熱茶一壺,饅頭兩個,咸菜一碟?!蔽绾箦祭锟腿讼∩?,不一會店小二便提著壺熱茶,端著碗饅頭送上桌來,“客官您慢用?!碧鎯扇说购昧瞬杷闱砀嫱?。
傅彥生腹中饑餓,胡亂塞了幾口饅頭,胸中難受,竟是被饅頭噎住了,趕忙抓起茶碗往嘴里灌。元無香見狀伸手替他輕輕拍著后背,等他理順氣了,才輕聲道:“慢點,瞧你狼吞虎咽的?!备祻┥闹懈袆?,道:“阿姐待自己如親弟一般,以后定要好好報答?!庇忠娝皇呛炔枰膊粍邮?,還道她不喜這些吃食,忙道:“阿姐,你先坐著,我進店看看還有啥好吃的。”說完不等元無香出聲阻攔,便鉆到店里。
店里不大,卻空無一人,想來小二還在后堂。他才剛要喊小二,就聽身后一陣動靜,怕又是官兵追來,忙掩面找了張小桌坐下,就聽一個粗嗓子叫喚道:“小二,趕緊給爺爺們上菜?!彼ь^放眼瞧去,只見從店門外稀稀拉拉走進來四個大漢,身上都背著刀劍,尋了張桌子,正好圍桌坐下。才剛坐下,小二哥出來斥候完畢,剛回后堂準備,只見其中一人又放聲催喊道:“小二快點,誤了爺爺?shù)暮檬拢愫每?。”就聽另一個濃眉大漢說道:“老三,你說這事咋辦呢?就哥幾個這事怕是辦不成吧?這一路走來也沒見幾個好貨色。”那老三也就是頭前說話的那位,嗓門頗大,粗聲說道:“也是,不知二爺他們怎么想的。非要給老大找門親,前幾回咱們弄上山的那幾個都不滿意。非說什么,那詞是什么來著?歪什么棗來著?!薄巴峁狭褩棥!币慌砸粋€細臉漢子提醒道。老三繼續(xù)說道:“對對對,老六,沒錯就是歪瓜裂棗。讀書人就是要咬文嚼字。非說咱們找的都是歪瓜裂棗。這不又打發(fā)咱們下山來找?!薄?p> 傅彥生耳邊初聽,這幾人交談什么擄人上山,竟像是做著擄人的買賣,心道:“莫不是一群拐子?”忙挪動身子,背靠幾人坐著,打算細細探聽一番。他身上還穿著那件破僧袍,本就打滿了補丁,這幾日又是風塵仆仆,就同鄉(xiāng)下頑童無異,那幾人聽到響動,只是抬頭瞄一眼,便不去在意他,繼續(xù)自行說話。
只聽那老三又道:“這年頭哪去找那么多模樣好的,還要知書達理。那些讀過書的哪個不是大家子弟。你說二爺他這不是為難我們么?”一旁細臉的老六幫腔道:“就是。依我看,再隨便抓一個交差了事得了,四哥您說呢?!闭f著頭轉(zhuǎn)向一旁坐下便一直不言語的絡(luò)腮漢子也就是他口中四哥。只見那四哥點點頭,說道:“早上我們不是瞧見一隊押鏢的么?我瞅著上面有幾個就不錯,到時候瞅個機會將他們擄了上山……”老三跟道:“對對對,那隊人我也瞅見了。只是他們?nèi)藬?shù)眾多,個個也都帶著家伙,不大好辦呀,不如再去喊些弟兄?……”那四哥忙道:“吃飯,別說這個。小二趕緊上菜?!?p> 傅彥生聽幾人討論熱切,心中大驚:“這幾人說的鏢隊,怕不就是陸豐鏢局的!幾人這是要擄人上山給那什么勞子的老大做壓寨夫人。不好,他們一定是奔著那古靈精怪的丫頭去的?!蹦晴S隊就陸瑤箐一個女孩,這幾人十之八九是沖她去的,想到此處,他心中又驚又怒,只道這群賊人,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又見店小二端著大盤酒菜從后堂出來,連忙偷偷上前攔住,小聲道:“小哥,我?guī)湍愣诉^去吧?!钡晷《芙^道:“客官,那怎么能行呢?!彼Φ溃骸澳菐孜皇俏业氖甯福磺稍谶@遇上了,我想給他們個驚喜?!钡晷《傻溃骸罢娴??”他假裝生氣道:“怎么?你莫不是想讓我喊叔父們過來?還不快拿過來?!币幌氲綆兹藘瓷駩荷返臉幼樱晷《p腿就直哆嗦,趕忙將食盤遞給傅彥生。
傅彥生見小二還呆呆楞在一邊,忙胡言嚇唬道:“還楞著做什么,還不快回去?我跟你說,我這幾個叔父,喝完酒脾氣都不好,動不動就愛打人?!钡刃《樀勉@回后堂,他才悄悄從身上掏出三枚銀針。正是那夜兔首女子射在他脖頸上那三枚,那晚他拔出針后不一會便昏睡過去,那針卻是緊緊握在手中,也被他留了下來。這針雖說已經(jīng)發(fā)了一次,不過針上依然泛著青光,顯然還帶著藥力,也不知那兔子是如何調(diào)配的。
傅彥生見四人還在交談,不曾注意這邊,連忙將銀針伸到酒壺里快速地攪拌了一番,這才不緊不慢地將酒菜端了過去,嘴里喊著:“客官,您的酒菜?!?p> 四人抬頭見是剛剛坐在一旁的小子,也不疑有他,只當是店家的小子,嘴里叫著:“還不快給爺爺擺上。”“是是是。”說著手腳麻利地將酒菜擺好,就躲到一旁細細觀察,心道:“這幾個賊人,看不出深淺,待一會藥效發(fā)作了,再出手,才穩(wěn)妥些?!?p> 就見四人幾杯酒下肚,就覺的暈乎乎的,一時間這店內(nèi),屋頂、桌椅全都在搖動。老六嘴里還嘀咕著:“今個怎么這么快就醉啦?這才喝幾杯呢。”老三忽然驚覺不對,喊道:“不對,這酒有問題。”剛要起身,就覺的腦袋發(fā)暈,站立不穩(wěn)。剩下三人也都搖搖晃晃,站不直身子。那銀針乃卯的獨門暗器“兔毫針”,上面專喂她獨門配置的迷藥,藥力非常,尋常高手中一枚足以昏睡過去。只是這針已經(jīng)用過一次,藥力少了大半,又是四人分飲,這才只是昏昏沉沉卻不曾倒下。
傅彥生見四人趔趔趄趄攙扶著桌子,心知這是藥效發(fā)了,大聲嘲笑道:“嘻嘻,小爺我的上的酒好喝不!”四人也是鉆研此道之輩,哪還不知是中了這小子的暗算了,那老三嘆道:“沒想到爺爺我終日打雁今天被雁啄瞎了眼?!彼熘蟹郝?,口角不利索,頓了會才又道:“小子,你哪條道上的,爺爺們與你往日無緣近日無仇,為什么下藥害我們?!?p> 傅彥生剛要答話,甫一想:“不行,要是實話實說,見不得他們?nèi)グ邓沌S隊,那不是又給陸丫頭惹麻煩了!”當下學著他們適才的匪氣一腳踩著凳子,一手插著腰,拍拍胸脯,嘴里胡亂編了個名號,喊道:“小爺我就是這條山道上的。江湖人送外號辣手小郎君?!?p> 老三笑道:“什么辣手小郎君,爺爺從不曾聽過。你這小子怕不是毛都還沒長齊,就敢學人家出來劫道?!蓖A似逃种芈暤溃骸奥牶每?,爺爺我們可溪頭山蓮花寨方大王的人。這一片可都是方大王的地頭,不想死的速速滾蛋?!?p> 傅彥生大聲唬道:“你們可是中了小爺我的絕世秘毒。不想死的就趕緊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交出來。不然過不了三刻你們就會腸穿肚爛而亡?!?p> 不料四人不懼反笑,那濃眉大漢笑道:“小子,年紀不大就敢出來坑蒙拐騙,攔路劫道,你膽子倒是不小呀。你以為這點蒙汗藥能迷得倒我們?”說罷,只見四人突然抓起桌上的刀劍,齊齊往自己大腿劃去,只聽幾聲大喝,頓時都在自己的大腿上拉了個大口子,傷口不深,卻劇痛不已。這幾人也是常用迷藥之輩,自然知道如何破解,讓自己暫時保持清醒。
傅彥生見狀不妙,趕忙跑出店外,口中大呼;“阿姐,救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