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我又來看你啦?!崩盥涮ぶp快的步伐來到牢間,自她與傅彥生相識,二人在這黑牢之中,是愈發(fā)熟識,不過幾月就已經(jīng)如同數(shù)載摯友,無話不談,一個是身負(fù)仇恨的入世小沙彌,一個是無依的凡塵悲苦孤獨女。
兩人相對著蹲在牢門前,李曼卿上下打量地看著傅彥生,見他面色蒼白,擔(dān)憂地問道:“怎么你的臉色越來越差了。不應(yīng)該呀,前些日子你說你只是偶感風(fēng)寒,怎么我讓老神醫(yī)開的藥不管用?”傅彥生每日午時忍受封脈之苦,子時又深受破脈之痛,身子早就虛弱不堪,不想讓李曼卿知道,只能騙她自己染了風(fēng)寒。
這會又正值午時毒發(fā)之時,傅彥生正強忍耐著劇痛,一句一頓緩緩說道:“沒事,可能,是這地牢,曬不見日頭的緣故,無礙的。你還是先去看看伯母吧?!崩盥渫嶂X袋狐疑地盯著他看來半天,問道:“真沒事?”
“沒事。你快去吧,一會伯母等急了。”他強擠出一絲笑容,好在燈火總是昏暗,李曼卿沒再細(xì)看,起身道:“那我先去啦,一會再來看你?!?p> 目送李曼卿往里頭走去直到消失在盡頭,傅彥生這才松了一口氣,一下子癱靠在牢門上,大口喘氣。黑暗中才傳來老頭低聲道:“再忍耐些時日,你全身經(jīng)脈已經(jīng)貫通大半,比老頭子所想的快了許多了。待你解了封脈之毒,不止經(jīng)脈貫通,更是比他人寬闊一倍有余,單內(nèi)力施為上,就與一流高手無差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崩项^沒告訴他的事,沒此破脈之時,將自己內(nèi)力順著劍氣一點一點輸?shù)剿ぬ镏校贿B數(shù)月已經(jīng)與自身內(nèi)息融為一體,等解毒之日將平白多出幾十載內(nèi)力修為。老頭低喃道:“只希望老頭子我沒有所托非人吧?!?p> “凃兄真是客氣了,大老遠(yuǎn)趕來莊上,還待這么貴重禮物。”李毅一邊命弟子們將禮物帶到庫房,領(lǐng)著一眾人安排妥當(dāng),一邊拉著一個青年往迎客大廳行去。
那青年俊眉硬朗,身穿一件深紫色織錦襖子,腰間綁著一根玄青色祥云紋紳帶,上別離別劍,一頭飄逸的發(fā)絲,身軀結(jié)實,當(dāng)真是英姿勃勃,只見他拱手笑道:“李兄大婚之日,小弟正逢閉關(guān)緊要關(guān)頭,無法前來祝賀,以屬不該。自當(dāng)親自前來賠罪才是,小小禮品一是賀李兄大喜,二就是賠禮謝罪之儀?!庇肿笥铱吹溃骸吧┓蛉四??怎么還藏著掖著,不讓小弟我見見?聽說可是金陵第一美女呀,李兄好福氣。”青年正是青城山派掌門凃通之子凃鴻。他說得興起,卻沒留意到李毅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霾。
“見過凃兄弟?!苯疝壬褟呐詮d步出,無視李毅溫怒的面孔,款款而行來到凃鴻身前,笑道:“常聽夫君念叨凃兄弟來少有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見果真英武不凡?!?p> 為見來客,金奕裳特意梳妝打扮,粉紅胭脂半朱唇,柳眉鳳眼欲勾魂,涂鴻瞬時被她驚艷,許久才說道:“這便是嫂夫人了?果真美艷動人,不愧為金陵第一美女,李兄真是好福氣。”說著沖她拱手又說道:“小弟拜見過嫂夫人,大婚之日為親自到賀,還請嫂夫人體諒?!?p> 金奕裳捂嘴輕笑:“凃兄弟,可真會說話,想來是深得女孩子歡心的?!?p> “嫂夫人說笑了。”凃鴻拍拍身旁李毅的肩膀,笑道:“我可沒李兄這么大魅力,有女子心儀,更不奢求有嫂夫人這般美艷的女子為妻了,至今還是形單影只?!币娪型馊嗽谇?,李毅不好動怒,只得賠笑道:“你小子,我還不知道,青城山下,多少女子投懷送抱的,莫在為兄府上說慘?!?p> “那些個女子,哪是看中小弟的,全都是沖我爹的名頭去的,當(dāng)不得真?!眱蝤櫴怯锌嘧灾?,也是被煩慘了,這才閉關(guān)一結(jié)束就帶人來洛神劍莊躲個清凈?!安徽f這些個煩心事,不知李兄的陰陽雙劍可有長進(jìn),且與小弟我切磋切磋。”
李毅一聽切磋不由想起自己慘敗傅彥生手上羞辱之事,臉上一僵,說道:“自然無法與你們青城山四十七覺明劍相比,江湖人都知道凃掌門劍法絕頂,無人可以在其手下走完四十七路劍法。”
凃鴻聽他恭維自己父親,笑道:“都是江湖人抬愛,之事我爹本事是我爹的,我還差得遠(yuǎn)了,李兄莫自謙了?!?p> 三人分別落座,凃鴻才又道:“敢問李伯父人?”
李毅笑道:“家父幾日前閉關(guān)修煉,還未出關(guān),故不能親自接待凃兄弟你了,他收到凃掌門來信,得知你要來,特意讓我好好接待,待三日后,家父出關(guān)定親自宴請凃兄弟?!眱蝤欬c頭道:“李伯父太客氣了,那就有勞李兄了。”說著他又在兩人之間掃看一番,問道:“二位這,可是小弟在此,才顯得如此生分?”就見進(jìn)得廳來,夫婦二人卻在大堂中左右對坐,形同陌路人,他感覺微妙,不免說的直接。只是話甫出,再看李毅兩人表情卻各不相同。
李毅訕訕笑道:“這個……內(nèi)人性格內(nèi)向,在外人面前難免害羞?!闭f著,就見金奕裳已經(jīng)起身走到他邊上坐下,低頭嬌羞說道:“讓您見笑了。”
“大家閨秀就是不同,不像我們這些江湖中的粗人,行事不拘小節(jié)。小弟唐突了,唐突了?!眱蝤欉B忙擺手,忽又假裝小聲沖李毅問道:“不知李兄有甚秘籍,傳授給小弟一下?”他說的神神秘秘,把李毅聽的一愣,回道:“凃掌門的四十七路覺明劍,威震江湖,怎還需到我這小小的洛神劍莊尋秘籍呢?!?p> 凃鴻哈哈大笑道:“李兄誤會了,小弟說的不是武功秘籍,小弟是想讓李兄傳授一二尋妻的秘訣,也讓小弟早日尋得佳偶,哈哈哈?!崩钜懵牭靡汇?,笑道:“這為兄可教不了你,不過哪天要是遇著個與你相稱的姑娘,為兄一定替你介紹介紹。”
說著無心,聽著有意,一旁金奕裳想起荷香探得的消息,心中靈光一閃,登時一計上心頭,臉上神色不變,仍舊笑道:“你們兄弟二人先聊著,我去看看門下弟子們準(zhǔn)備妥當(dāng)沒,順便吩咐廚子置辦一桌好酒好菜,你們邊用邊聊?!?p> “那就有勞嫂夫人了?!眱蝤櫣笆种x道。
“牡丹半坼初經(jīng)雨,雕檻翠幕朝陽。嬌困倚東風(fēng),羞謝了群芳。洗煙凝露向清曉,步瑤臺、月底霓裳。輕笑淡拂宮黃。淺擬飛燕新妝?!焙诶沃懈祻┥p聲吟唱著“舞揚花”,面前李曼卿也跪坐在門邊細(xì)細(xì)聽著。他唱的是宋康與之的詞,小時候母親改詞為曲唱來,多有女子柔美,詞曲輾轉(zhuǎn)間略顯不足,經(jīng)他口中唱出,柔中帶了陽剛氣,反而更美,像是此曲本就應(yīng)是男子口中出。一曲唱畢,李曼卿早已紅了眼眶,他還未細(xì)看只匆匆問道:“怎么樣,好聽嗎?小時候我睡不著的時候,阿娘總是唱這首歌給我聽?!敝宦犂盥湟宦曔煅?,又看她淚流滿面,連忙又關(guān)心道:“怎么哭了?你怎么了,是我唱的不好聽嗎?”他哪應(yīng)付過這般狀況,登時手忙腳亂,雙手想要給對方擦拭,臨近又不敢觸碰。
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頗為逗笑,李曼卿“噗呲”一聲,破涕為笑,說道:“不,不是。沒什么,我只是想起母親小時候也給我唱的歌了。”卷著衣袖擦拭了一番眼角,又道:“只是現(xiàn)在她有話說不出,每次見到她就像個孩童一樣……”說著說著,有感心傷,淚珠瞬間又奪眶而出。
“別,別哭了?!备祻┥鷦偲届o下的心又揣起來了,慌亂道:“你這一哭,我心里也跟著難受了,別傷心了,要不……要不我給你變個鬼臉?!闭f著一手扯自己的臉龐一手捏著鼻子,擺了個古怪的表情。
“哈哈……”猛的見這一幕,李曼卿一下子就忘記了哭泣,呆呆地盯著看了半天,才大笑起來,感覺自己失態(tài),連忙捂上嘴巴,許久才緩過來,慢慢說道:“我其實不應(yīng)該難過的?;蛟S這才是她一生中最安寧的時候?!蓖麃砹送伪M頭,又說道:“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她的怪病能好一些,讓我?guī)偃タ纯此N的那一片桃林花開,她一定會很高興的,她以前最喜歡桃花的?!?p> 傅彥生聽她說的美好,情緒也受感染,安慰道:“會好的,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彼f的沒落,也不由想起自己逝去的母親、父親還有一眾親人。只是憶起父親被殺那一刻,心頭剛剛萌動的情愫又被這股仇恨的冰冷給強壓了下去,伸出去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中,許久默默又收了回來,只有心道:“抱歉了?!?p> 李曼卿含著淚笑著點頭道:“嗯。我也一直相信,會有這一天的。母親半生辛苦,往后我一定會好好守著她?!笨粗伍T里的傅彥生,又說道:“你也一樣呀,我會想辦法讓爹爹放你出去的?!?p> 他搖頭道:“萬萬不可強求,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出去的,千萬別因此壞了你們父女的關(guān)系?!彼幌胱尷盥渲雷约焊赣H的真面目傷心,更可能因此身陷險境。
凃鴻與李毅兩人喝得盡興,李毅喚道:“今日飲的高興,比武切磋一事咱們明日再說?!眱蝤櫜粍倬屏?,喝得迷糊,一味點頭應(yīng)承:“那說好了,明日咱們好好練練?!闭f罷跟著劍莊弟子欲回廂房歇息。剛剛步入長廊中,弟子忽然行禮道:“少夫人!”
金奕裳從對面走來,看了二人一樣,笑道:“你先下去吧,我送凃公子回房。”待弟子拱手離去,她才又笑盈盈說道:“凃公子,這邊請。”說著一手將他貼著自己身子緊緊攙扶住,一手行了個請勢。就要扶著凃鴻往后院走去。
凃鴻喝得迷糊,任由他帶著自己走去,就覺得一股香氣不斷從身旁的美人兒身上飄來,鉆進(jìn)自己的心坎,再感受手臂上傳來的柔軟。他使勁搖搖頭,迷迷糊糊說道:“嫂夫人,小弟我自己走就行了,可不敢勞煩您扶著了,男女授受不親……兄弟妻不可欺……君子不行茍且之事……”他醉的厲害,說話也胡亂,一邊說著一邊試圖將胳膊從對方手里抽出來。再看金奕裳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登時笑得花枝招展,說道:“凃兄弟剛剛還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怎得現(xiàn)下又這么見外。您是夫君的好友,我自然要好生招待了?!闭f著雙手抱得更緊了,更是將臉也貼了上去,嚇得凃鴻一個激靈,酒都醒了三分,使勁抽出胳膊,連退幾步,一連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還請嫂夫人告訴廂房在何處,小弟自行前去就好了?!?p> 金奕裳假裝生氣松了胳膊,搖搖一指后院一處桃林說道:“既然如此,那凃公子就自個去吧,妾身就不相送了,免得招人口舌?!眱蝤櫼差櫜簧系米锸ФY,只想快快離開,生怕晚上一步,被誰瞧了去,屆時有口難辨可就不妙了。金奕裳在他身后喊著:“凃公子,劍莊屋院繁多可別走錯地了,要不還是妾身送送你吧?!痹秸f凃鴻卻是行的越快,逃也似的向遠(yuǎn)處走去,邊走還邊喊:“不用不用,我自己會走了?!眳s不知他剛行離長廊,金奕裳嘴叫一撇,就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口中自語道:“我這也算是牽線搭橋的好事一樁了,你說是吧,荷香?!边m才躲在拐角望風(fēng)的荷香聞聲趕忙小跑過來,怯生回道:“是,是的小姐?!苯疝壬牙溲垡黄灿謫柕溃骸澳愣即蚵犌宄??可別出了紕漏,要是壞了我的好事……”“奴婢不敢?!焙上銍樀泌s緊低下頭去,回道:“奴婢再三確認(rèn)過了,肯定沒錯?!?p> “那就好。”金奕裳滿意地點點頭,伸出手來一副貴太太作派,讓荷香牽扶著手回屋,說道:“走吧,送本少莊主夫人回屋吧,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