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歸捧著剛從鎮(zhèn)上買來散著熱氣的桂花糕捂在胸口，臉上笑意盎然。沿著這片種滿油菜花的田間小徑一路小跑，穿過油菜花田就看見一座青磚石砌看起來就頗為牢固的房子前。房門口用一圈木柵欄圍了一個不大的院子。暮云歸越臨近院子步伐越是輕快，雀躍的像是個孩子。
推開柵欄，有一個白發(fā)皚皚臉上爬滿皺紋的老婦人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聽到響動抬起頭正好看見進門的暮云歸，老人笑著說：“你看你，這么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不就買了桂花糕么，至于如此高興么”婦人笑起來的樣子好看極了，想來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兒。
暮云歸小心翼翼的打開桂花糕的油紙包放在婦人手上鄭重的說：“怎么不至于，快吃，這桂花糕涼了可就沒呢么好吃了”婦人右手捻起桂花糕左手遮住嘴淺嘗了一口。暮云歸還沒等婦人咽下連忙問：“好不好吃！”
婦人依舊笑著點了點頭，細細品嘗著桂花糕?？吹綃D人點了點頭，暮云歸才長吐一口氣，開心的繞著老婦人賺了兩圈添油加醋的跟她說了說剛才在路上看到的趣事又引起婦人的一陣笑聲。
老婦人吃了大約三分之一將桂花糕又包好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你這就不吃了！我可是跑了好遠買回來的！”暮云歸又急著說。
“本身就吃不了這么多，誰讓你買這么多的，我想留著過會兒再吃”婦人攤開手掌伸到暮云歸面前柔聲說：“拿來吧！”
暮云歸懊惱的從懷里掏出一個木制銀雕的桂花簪子，桂花栩栩如生竟然還會散出香氣輕輕放在老婦人手里嘟囔著說：“哎呀！你咋又知道了，我可沒說會給你買簪子！”老婦人接過簪子擺在陽光下細細端詳起來。
早上暮云歸出門婦人擺弄梳案前的首飾的時候就覺得應該再添上一柄簪子的，老婦人想要的東西從來不需要開口，暮云歸總能知道她想要什么。
暮云歸蹲下身子趴在搖椅的扶手邊笑著說：“后天就是鎮(zhèn)上的燈會了，本身想著后天與你一起去買的，但是看到這柄簪子就知道你肯定會喜歡就買了下來，喜不喜歡”
老婦人沒有回答他將簪子別在雪白的頭發(fā)上，自然是從心底喜歡極了。
“后天燈會，我們買上兩盞好看的花燈放在院子里好不好！放在那里和那里”暮云歸邊說著邊點了兩個地方詢問著老婦人。
老婦人并沒有去看暮云歸手指的方向，而是伸出手幫蹲在自己面前的暮云歸整理好發(fā)絲。
暮云歸瞇著眼睛盯著婦人的臉微笑著說：“娘子，你真好看！”老婦人臉上浮起紅暈收回來的手掌壓在背后慌亂的扣著指甲，自己怎么老是聽不夠這個長不大的家伙夸自己呢。高興的同時不免又有點憂愁，不知道沒和自己在一起的十五年里這家伙有沒有對別的的姑娘說過這種話。
暮云歸一下子豎起左手掌嚴肅的說：“娘子，你怎么又胡思亂想，我都與你說過了，以前到現(xiàn)在只對你一個人說過，以后也只會對你一個人說，我可不會對別的姑娘說這種話，因為天下間沒有比娘子再好看的人了，你要是不信我用我?guī)煾赴l(fā)誓”
萬里晴空有雷聲炸響嚇了暮云歸一跳，暮云歸站起來叉著腰抬起頭對天空喊道：“師傅你老人家怎么這么小氣，我又沒有騙我家娘子你還不知道么！你要是再這般，我就不認你了！”
天上如有人咆哮，平地驚雷陣陣，炸開云層萬朵。
小鎮(zhèn)上的糕點鋪只開一個早上，不是不愿多開而是只一個早上鋪子內(nèi)的糕點就會被人買完。糕點的手藝和門面都是從祖上傳到王森手里，每日都是這個時辰賣完，關(guān)上鋪門，準備把剩下來的兩塊桂花糕帶回去自己慢慢吃。打理清楚了鋪子內(nèi)的繁雜小事正準備合上鋪門回家，身后有溫潤男聲響起。
“老先生兩塊桂花糕！”王森轉(zhuǎn)過身看到一個身形瘦弱，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右手拿著合起來的折扇敲打著左手手心笑著對自己說話。
王森跟他說沒有了，年輕人微笑著用手里的折扇點了點他手里的油紙包說：“您著兒不是正好還有兩塊么？”
“外鄉(xiāng)人？從哪來的？”
瘦弱青年點了點頭緩緩道：“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小地方，說了您也未必聽過。聽說您著兒的桂花糕是一絕，特意趕過來，待不了多久，眼下又要走，您看是不是把這兩塊賣給我，我可以加些銀錢！”
王森冷著臉說：“哼！不賣！”兩塊桂花糕而已雖說留給自己的，但王森聽說面前的瘦弱青年千里迢迢特意趕來吃自家的糕點，心里還挺高興，都不打算賣給他送給這個年輕人就是了，無奈青年后半句話一下子就觸怒了這個倔老頭。倔老頭一甩衣袖大踏步就要走。
瘦弱青年也是玲瓏心思，見本是一臉笑意的王森突然臉上一冷甩袖就走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懊惱的用折扇敲了敲后腦勺慌不迭的追上去訕笑說道：“老先生，我這臭嘴，您別生氣了，您著桂花糕我是真心實意的想吃才說錯話，一不小心冒犯了，您大人大量，一塊，一塊就行”
王森倔脾氣一犯豈是他只言片語能安撫下來的。冷著臉也不搭理吊在身后的瘦弱青年只顧往前走。直到自家門口瘦弱年輕人還跟著。王森進到屋內(nèi)沒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年輕人卻是沒跟進來站定在門口訕笑著看向自己。王森才臉色稍有緩和但仍是不咸不淡的說了一聲“進來吧！”年輕人這才跨進門檻走了進去嘴里念著：“還是老先生大度！”
鎮(zhèn)上人都知道王森的怪脾氣，也確實。之前若不是年輕人后半句話糕點早就送給他了，哪還用得著如今好話說盡一個勁兒的認錯道歉，旁人感受到年輕人這樣的態(tài)度，或許也會回到初衷讓他直接拿走桂花糕。但是王森不一樣依舊冷著臉與他談好價錢，收了年輕的人錢一分不少一分不多趕他走。
年輕人卻是彎腰拜謝，打開油紙包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在手心將剩在里面的一塊恭恭敬敬的放在老人面前說：“老先生千萬別再生氣了，我實是無意冒犯，這一塊桂花糕我請您老吃了，是小子的賠禮，請您原諒！”
說完不敢逗留轉(zhuǎn)身就走剛要跨出門口聽到身后說：“禮我收了，下次來莫要再用銀錢羞辱老朽，明日要是還去我鋪子，我請你兩塊熱乎的！”年輕人轉(zhuǎn)過身笑著回應：“謝過老先生！”
年輕人拐過王森的房子才捏起手心里的桂花糕一口咬掉三分之一咀嚼了起來，咽下之后還用舌頭舔了舔嘴唇抬起頭太陽刺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用只能自己聽到聲音說：“嘿！還別說，真挺好吃的！”說完將剩下的桂花糕一口吃下舔了舔手掌后抽出腰上別著的折扇搖頭晃腦大踏步的消失在人群。
月掛桂樹尖，王森家里又來了一個人，推門而入的正是住在油菜花田旁的暮云歸，進門就喊著：“老頭子，我來了，欠你的錢給你帶來了”王森正準備吃飯放下筷子笑罵道：“你小子來的真是時候，我又不急你這兩塊糕點錢，來把陪我喝兩盅”
暮云歸到跟前將手里抓著的銀錢放在桌子上說：“喏，這是早上的兩塊桂花糕還借了你一點的簪子錢。如今這天黑的早，我家娘子一個人在家要是怕的慌咋辦，我懶得陪你，要是真想請我吃酒明日中午我再來”
暮云歸伸頭看了看桌子上的菜色調(diào)笑著說：“嘖嘖嘖！你說你一個糟老頭子吃呢么好也不怕糟?！蓖跎テ鹋赃叺牡首幼鲃菀?，暮云歸早就一個閃身跑到了屋外。
“小子，我說，啥時候把你家娘子帶出來見見，老頭子我去你那里也行，真想見識見識該是怎樣的美人胚子能把你這個混蛋小子管教成這樣！”暮云歸見王森放下凳子又跑了回來伸手抓起一把花生轉(zhuǎn)身就走出門前又回頭說：“我走了花生路上吃，后天我家娘子說了想去看燈會，你要是三生有幸說不定能見上我娘子一面，別驚掉你的眼珠子！”
“滾滾滾，回去陪你家娘子吧，老子什么場面沒見過，要是老子有半點驚嘆的意思眼珠子就算不掉我也扣下來給你！”
“哈哈哈！說定了！”暮云歸大笑著跑遠，邊跑邊向天上扔著花生再仰著頭張開嘴接住，一身琉璃白，光暈流轉(zhuǎn)，歡快的像早春鳴叫的鳥雀兒。
九月鹿鎮(zhèn)的燈會如約而至，主街道兩邊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小孩子穿梭過人群的嬉鬧聲，不遠處一對情侶的竊竊私語，王森目瞪口呆的看著暮云歸牽著一個白發(fā)蒼蒼比自己年齡都大的婦人朝自己走過來。
暮云歸拍了拍王森的肩膀笑道：“老頭子！咋了，我沒騙你吧，我家娘子好看吧，你看你下巴都掉了。你要是再這樣子盯著我家娘子看，我可是要生氣了”
婦人雙膝微屈做了一禮說：“早就聽云歸說過王老，今日才有機會相見，唐婉失禮了”王森連忙擺手卻是說不出話來?！袄项^子，我們倆不陪你了，你自己逛吧！”暮云歸對王森說完與唐婉相視一笑又拉住她的手輕聲說：“娘子，我剛才看見有個小販的糖人兒是做的真不錯，我們買一串分著吃吧”
暮云歸拉著自家娘子的手越過王森往深處走去，自始至終除了與王森行禮那一次，唐婉的目光都不增裝下身前的半分煙火星光，寸許眼底只存的下一人身影。
王森突然想起一首書上看來的詩詞，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之后則是怨與恨。王森轉(zhuǎn)過身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不妥不妥，這兩人就該如此，就該如此，般配，怎會如此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