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從竹管里滴出第一滴酒的時候,余年就飛快的跑到大灶旁,一邊催促著張二狗努力燒火,一邊瞅著竹管兩只眼睛直冒星星。
等竹管里再也流不出酒了,余年才讓張二狗把火澆滅,掀開鍋蓋,蒸屜里的天下醉如今只剩下了可憐的一點兒,而在地上放著的那個空酒壇子如今裝了足足半壇子酒。
兩斤變一斤,這已經超出余年的預料。按余年的預期來說,能有半斤出來就不錯了。
小院子里依舊有些余煙,卻掩蓋不住四溢的酒香。
只覺一股甘純濃郁的酒香之氣彌漫空中,余年和張二狗兩人輕輕呼吸,便都淌了一嘴的口水。酒香入鼻,就覺得像是喝了玉皇大帝的瓊漿玉露一般,早已兩頰緋紅。
張二狗咽下口水,兩眼放光,“少爺!您……真的釀成酒了!怎么這么香??!比姓錢的那老頭他們那酒可香出一萬倍了!”
余年笑道:“那是自然,這酒只有你家少爺我能釀得。狗子快去,拿兩個酒杯過來。”
等張二狗拿來酒杯,余年給他們兩個一人倒了一杯酒。
酒一倒進杯里,酒香便更為濃郁。酒色清亮如水,透明見底,不見一點雜質。
“狗子,干?!?p> 余年與張二狗共同舉杯,兩個最多不過二兩的小酒杯都是一飲而盡。
酒一入口,便有一股濃烈辛辣的酒精味沖入口腔,無比刺激味蕾。
而等酒液咽下去之后,又好像有道熊熊燃燒的烈焰一般,從喉間順著胸腹一路向下,最后直達胃里,整個身子都開始暖洋洋的。
最為讓人流連忘返的,卻是咽下去之后依舊留在口腔中的酒香,沁入骨髓,回甘不散。
“好酒!”余年放下酒杯,有些自賣自夸的嫌疑,只不過依舊是滿心歡喜,自己終于不用再喝那些寡淡如水的勞什子酒了。
“狗子,你說咱這酒怎么樣!就問你好喝不?。俊庇嗄昱ゎ^對張二狗問道。
卻發(fā)現(xiàn)此時的張二狗滿臉通紅,雙眼迷離,說話都有些口吃,顯然是醉了。
“少……少爺,我……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您是真他娘……的厲害??!您說,您就看了一回釀酒,就能想到法子……將……將他們的天下醉弄成這么好喝的烈酒。竟然……竟然是用蒸的,少爺……這古往今來多少釀酒大家啊,他們都想不到這個辦法。我看呀,都不及少爺一半的聰慧。我張二真是佩……”
那個“服”字還沒說出來,撲通一聲,張二狗應聲而倒,睡死過去了。
余年輕輕一笑,將張二狗抱回屋里,又返回院中,倒了一小杯酒,淺淺細品。
心里卻在想著,自己釀出來這酒,怎么也得讓利益最大化,掙一個金銀滿缽才對。
余年正做著日后大富大貴的美夢,這時候忽然從墻頭上翻過來一個人。
這人輕輕巧巧落在地上,沒發(fā)出一點聲音,以至于正在白日做夢的余年都沒能發(fā)現(xiàn)這個不速之客。
那人落地之后便在院內左看右看,好像在尋找什么東西,等看到余年手里的酒杯時,用鼻子嗅了嗅,立即眼中一亮,大步走到余年身前,出聲道:“小子,這酒能不能給我喝一口?”
余年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道是來了刺客,要刺殺我這當代杜康?
扭頭望去,便看見一人直愣愣戳在自己身旁。
那人一身白衣白袍,身材修長,腰間懸有一把三尺長劍,看打扮本該是個風流倜儻的江湖人物。
只是可惜,此人竟然是一臉的污垢,黑乎乎的一片,讓人看不出本來面目。披頭散發(fā),頭發(fā)甚至被油污粘連成一股一股的,不知道多少天沒有洗過,隱隱還有些味道,招了幾只蒼蠅。
余年捂住口鼻,向后退了一步,忍住惡心,說了一句頗沒有新意的話,“你是什么人?”
“放心,我不是壞人?!边@人大概也就三十左右,咧開嘴時竟然還是一口格外潔白的牙齒,他搓搓手,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道:“方才我路過朱雀大街,竟然隱隱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我張某人自問平生品酒無數(shù),卻從未聞到過如此香醇的酒香味,單聞了味道便覺得像喝了瓊漿玉露。一時酒蟲上涌,便隨味道尋了過來。一直尋到墻外,沒忍住這才翻墻進來討口酒喝。”
余年皺皺眉,心里卻是對這個不靠譜的理由不大相信,只是在摸不清來人的真正目的之前,余年并不想與他發(fā)生爭執(zhí),便拿起酒杯又到了一杯,遞了過去。
至于沒有直接將壇子遞給他,自然是不想自己的辛苦成果付之一炬。
那人接過酒杯,先是放在鼻下嗅了嗅,閉上眼睛,一臉陶醉。過了足足有半刻左右,他才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酒!”那人咂咂嘴,將酒杯遞給余年,直勾勾的盯著他,眼神里滿滿的期待。
余年無奈,怕眼前這位“黑仁兄”一個不如意便暴起殺人,只得又倒了一杯。結果那人又將剛才的動作重復了一遍,最后又把酒杯遞給余年。
余年只得倒了一杯又一杯,眼見著壇子里的酒越來越少,余年終于是忍不住了,將酒壇子護在身后,略帶怒氣道:“不能再給你倒了!我好不容易釀出來的酒,都要被你喝完了!”
聽到不能再喝這好酒了,那人臉色一沉,可聽到這世間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美酒是眼前年輕人釀造出來的,不由眼神里滿是驚奇,道:“這酒真是你釀出來的?”
余年背著手沒好氣道:“不是我釀的難道還是你釀的?除了在我這兒,你還能從哪兒喝到這種美酒?估計皇宮里的酒比這個都差的遠了?!?p> 誰料那人卻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道:“你還別說,的確是如此。南北兩朝的美酒,我張某人都已經嘗了個遍了,的確沒有這酒好喝。
遼人那邊,王帳里最有名的酒是摩蝎部落的馬奶子酒,入口奶香味十足,甘甜可口,卻是沒你這酒更有味道。
大魏朝廷皇宮里典藏酒不過三種,十年的天下醉,五十年的女兒紅,一百年的青狐釀??赡氵@酒比以烈為名的天下醉更烈,比女兒紅更為甘甜可口,比青狐釀更為香醇,更是有集幾種當世名酒之精髓的感覺。要我說,你這酒要說天下第一好酒,怕是別人都不敢與你爭奪這天下第一的名號?!?p> 余年抖抖眉毛,完全沒把這人說的話當回事。要知道南北兩朝勢如水火,能從兩朝皇宮里都喝過最好的美酒,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還沒等余年說話,那人又看到余年身后的蒸屜,大步流星走了過去,提鼻子一嗅,眼中又是一亮,忙打開了蒸屜,一個陶盆安安靜靜的躺在里面,還剩有淺淺的一層液體。
那人瞪大眼睛,嘖嘖稱奇道:“這酒莫不是拿買來的酒蒸出來的?蒸酒,蒸酒這又是什么道理?”
余年抖抖眉毛,心想我難道要告訴你酒精比水更容易揮發(fā)?
見余年沒說話,那人又道:“罷了罷了。你們這些人就是矯情。我知道這大概是什么商業(yè)機密,你不說也罷。”
說著那人直起身子,烏漆嘛黑的臉上依舊看不出表情,淡淡道:“既然喝了你的酒,自然不會白喝。我也知道這酒定然來之不易,這樣吧,若是你以后遇到難事,可到京城城隍廟尋我,若是我能力之內,大可滿足你三件事。”
這話一說完,這個一身白袍滿臉漆黑的家伙,腳尖一點便再次飛到墻頭之上。
余年這時候才覺得眼前這個貪酒的家伙是對自己無害的武林高手,約摸著就是一個純粹的酒鬼,忙將酒壇放下,追到墻邊,大聲喊道:“高手,別走啊,你看看我,我總覺得自己是個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要不你就收了我吧!”
日頭漸漸落下,余暉無比溫柔的撒了下來。
那人卻在墻頭上躺下,翹著二郎腿,歪著腦袋盯著余年看了幾眼,然后搖了搖頭,語氣格外惋惜道:“你小子根骨平平,不是練武的材料,我看還是算了吧?!?p> 根骨平平?
余年當然不會相信,他身為穿越眾的一員,怎么可能不自帶主角光環(huán)?怎么可能不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
估摸著是這位不想教他,余年也不糾纏,這世上不敢說高手千千萬,但總歸還是會有的,錯過這個村,自然還有下個店。
“不教我武功也就罷了??赡愫攘宋疫@么多酒,總得告訴我名字吧?”
那人哈哈大笑,露出一嘴大白牙,“時間太久了,名字什么的我都已經記不太清了。認識我的人都叫我酒鬼張,你也可以這么喚我?!?p> 酒鬼張?
什么鬼名字?
“這位酒鬼張前輩,在下還真有事情求你,京城城南有一群半大的孩子聚居,還請前輩幫在下打探一番,在下想知道這群孩子從何而來,又被什么人所指使。”
“城南?孩子?”酒鬼張瞇瞇眼睛,似乎從這兩個字眼里想到了什么,片刻后道:“好,此事我便幫你去做,三日后我再來尋你?!?p> 說完這位一身白衣卻是滿臉漆黑的酒鬼張,從墻頭上翻身而下,再也不見蹤影。
余年搖搖頭,沒再多想,拿起酒壇,看了看還剩那么一丟丟的白酒,心里卻苦意上涌。
唉,明天看來還得加大生產,繼續(xù)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