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小姐跟楚萱見了禮,轉頭問魏媛:“來得都是客,你這個主家不好再外面待太久?!?p> 魏媛道:“我就是有事想不明白,出來跟阿萱說道說道?!?p> 她想起自己這位表姐向來交友甚廣,便向她詢問京中有幾位齊大人,在都察院的又幾位?
沈小姐被問笑了,道:“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員甚多,有幾位齊大人我還真不知曉,但若說是在都察院供職,那便是左臉都御史齊大人了?!?p> “齊大人家里有四個女兒,你說得那位齊宸,她是嫡出的三小姐。”
“剩下的幾個姐妹都是姨娘生的女兒。”
“而且我聽說,今日跟著齊大人來府上賀壽的那位,可不是正經(jīng)的奶奶?!?p>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楚萱聽著只覺得荒唐。
出門賀壽不帶著正妻嫡女,反倒是讓一個姨太太和庶女打著正式的旗號在那里談笑風生,這不是寵妾滅妻是什么?
魏媛也是聞所未聞。
她家人向來和睦,父親尊重母親,兩個姨娘也對母親畢恭畢敬的,在家謹小慎微,從不做拋頭露面之事,更遑論在人前招搖過市了。
方才齊?和她母親那含糊的說辭,分明就是在混淆視聽,教人都以為她們是正經(jīng)的主母小姐。
竟然還跟曲大太太攀談,想要給齊?說門親事。
說什么“與其嫁給長子做宗婦打理庶務,倒還不如嫁個次子,輕輕松松過日子”,實則是怕自己身份暴露了配不上又丟不起臉面吧。
這母女倆怎么比馮家母女還不要臉面呢。
魏媛有些按捺不住了,抬步就要回暖閣。
沈大小姐抬袖擋住了她的路。
“這一臉殺氣騰騰的,是要回去做什么?”
“今日是姑奶奶的壽辰,大好的日子,來的又都是親近的客,你若是由著性子鬧,沒臉的可不止她一個。”
魏媛自知理虧,卻又氣不過:“那總不能看她在那里信口開河,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吧?”
她一想起齊?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就覺得有口氣順不了。
今日在這里坐著與她們說笑的應該是齊宸才是。
齊大老爺再怎么寵愛妾室,也不該在外人面前這樣作踐自己的發(fā)妻和女兒?。?p> 可她又不能當面揭穿齊?的偽面具,就像表姐說得那樣,揭開了,丟臉的就不止是齊?母女了。
齊家,魏家都得跟著被人議論。
而且她隱約記得母親提過,送給祖母做祝壽禮的那株珊瑚樹,就是通過齊家一位姨娘的關系收來的,除卻了基本的費用,人家并沒有算什么利潤銀子。
這便是欠下的人情了。
她若是今日給了齊?難堪,會不會讓旁人家以為魏家是見錢眼開,過河拆橋之流?
魏媛越想越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漩渦里,想如齊宸教她的那般隨心而行,但卻又左右兩難。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馮氏母女的。
再聰明果敢的人,也不敢說自己沒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吧?
魏媛有些泄氣。
楚萱雖然與她們都熟識,但作為客,有些話還是少參與得好。
她小聲問魏媛:“我們進去?”
魏媛剛想說“我再在外面待會兒”,話到嘴邊又給她咽下去了。
在外面待著有什么用,不平事還是不平事,討厭的人也還是討厭的人。
她順了口氣,覺得方才那股子氣沒那么強烈了。
沈小姐原本不打算去暖閣里的。
魏媛如今也長大了,有些事也當由她獨當一面,自己去了反而容易喧賓奪主。
但鬧了這么一出她又有些不放心,便跟著兩人一起回了暖閣。
暖閣里氛圍剛好,齊?正和幾位小姐談著什么,不時輕笑幾聲,好不愉快。
見魏小姐回來了,都紛紛應和了一聲。
等到沈小姐走進來,齊?的表情明顯僵硬了許多。
沈小姐……可是清楚她的底細的……
可沈小姐卻好像不記得她一樣,連個特別的表情都沒有,只是淡笑著和所有人打了招呼。
那所有人里也包括她。
齊?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她總感覺沈小姐那淡淡的笑容后面帶著幾許鄙夷,而她那捧著茶盞的纖纖細指,好像下一刻就會指向她,將她的底細抖露出來。
一旁的楚萱忽然想起什么。
她笑盈盈問沈小姐:“我記得沈姐姐日前辦了個賞花會,好像也請了齊小姐同觀?”
沈小姐瞧見,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魏媛的眼睛明顯一亮,目光灼灼的看向她。
她心中暗笑,面上依舊溫和道:“自然是見過,沒想到今日又在這里遇到了?!?p> 她對齊?笑笑:“可真是有緣?!?p> 齊?看著她溫婉的笑,心底有些發(fā)慌。
這句話之后沈小姐就再沒說過什么。
齊?心里卻亂糟糟的。
旁邊的小姐同她說話,她愣愣地沒聽進去,支支吾吾地接不上來。
這與她方才談笑風生的得體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她。
齊?覺得自己背上的汗都要落下來了。
連這板凳都好像都生出刺,她坐立難安,克制了許久才讓自己神情看起來沒什么異樣,輕飄飄地留下一句“我要去趟官房”,便飛也似的離開了暖閣。
今日府中壽宴,來往客人頗多,有客人出入的地方不似往日那般嚴苛,雖然都有下人把守著,但若是有客出入,也不會橫加阻攔。
齊?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一路倉皇而過,也不知走到哪里去了,沒人阻攔她便一門心思往前走,直到覺得唱戲的鑼鼓聲都有些聽不分明了,才恍覺自己已經(jīng)快要走出魏家大門了。
她不由停下腳步,向身后望去。
亭臺樓閣,人生喧鬧,熱鬧非凡,與她仿佛隔著一層怎么也捅不破的窗紙。
若是再回去,恐怕也只會成為旁人口中的笑話吧?
齊?一想起那些千金小姐們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有魏府的下人見她,客氣的過來同她打招呼,殷勤地問是否要把馬車叫來?
齊?搖搖頭。
壽宴才剛剛開始,母親知道了,必定綁也要把她綁在這里。
她想想就覺得膩味,便幾句話打發(fā)了那個下人,自己走出門去。
過了兩個巷子便到了街市上。
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齊?一路走過去,見到合心的也會停下來看看。
但也只是看看而已:她今日為了出門換了新衣賞,身上可是分文未有。
像這樣走回去,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眼下日頭正盛,已是晌午十分。
齊?路過飯莊酒樓,里面飄出的若有若無的菜香和酒香味引得她忍不住駐足。
清晨為了打扮她連早膳都沒顧上用,幾步路下來已是渾身虛弱無力,這才知道挨餓的滋味有這么難受。
街邊的餛飩攤剛下了一鍋餛飩,起鍋時騰騰熱氣伴隨著誘人的肉香味頓時彌漫開來。
齊?低頭不去看,剛想要繞過去走,卻被突然伸出的胳膊攔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