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皓城來往人潮最多最熱鬧的莫過于臨安大街了,而臨安大街的正中央,坐落著一棟三層高的樓,紅墻碧瓦,恢弘大氣。
門口白玉石臺(tái)階上雕鑿出祥鳥瑞花紋案,四角飛翹的屋檐上雕刻著辟邪祈福的祥云靈獸,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掛著巨大的金絲楠木匾額,上頭題著端秀雅致又不失氣勢的三個(gè)大字“盈月樓”。
盈月樓是天皓城最出名的繡坊,城里只要說得上名號(hào)的名門貴族,無不使用盈月樓的私人訂制服務(wù)。
盈月樓最有名的四大頭等繡娘,分別是以簪絲繡法聞名的安娘子,以新月繡法聞名的月娘子,以天絲繡法聞名的雪娘子,及以柔羽繡法聞名的齊娘子。
四大頭等繡娘以安娘子為首,深得京城名門貴女追捧。每天從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是以盈月樓可謂是臨安大街上的重要景觀之一。
這日清晨,一名身著青碧色衣裙的挽髻年輕婦人,在盈月樓尚未開門營業(yè)前就跪在了側(cè)門前。
直到日頭高上,臨安大街上往來的行人越來越多時(shí),才有人發(fā)現(xiàn)這名婦人,不免指指點(diǎn)點(diǎn),好奇不已。
然而盈月樓卻沒有因?yàn)檫@名婦人影響了生意,期間派過婆子與婦人交流過,見婦人始終不肯離去,也就罷了勸阻,又回到樓里做事。
盈月樓可是很忙的!
每個(gè)季度都要承接大量的訂單,還有門面生意里那些排不上私人訂制的富貴人家親自上樓里訂制的衣裳,樓里三十二位繡娘每日工作時(shí)間至少五個(gè)時(shí)辰以上。
別的崗位也是不得閑,即便是招呼客人的普通婆子,白日里也常常腳不沾地半天都喝不上水的。
所以,既然她要跪,又請不走,那就由著她吧!
況且,盈月樓里誰不認(rèn)識(shí)她?沒有挨個(gè)走出去吐她一口吐沫還是因?yàn)楸R嬤嬤發(fā)話了,從此與這人再無瓜葛,一刀兩斷。
這人便是背叛了盈月樓的梅娘。
她已然知道了自己背叛師門背叛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盈月樓所為的良人——不過是個(gè)花言巧語的騙子。
那一刻她恨不得殺了他然后自殺。
然而想起臨別時(shí)候明明恨她卻沒反對她帶走簪絲繡法的師父,她怕是早已看出她所托非人,為了讓她過好日子,才頂住壓力讓她帶走了簪絲繡法的吧?
只可惜她被糊了眼睛,竟然分不出何為真心何為假意,生生地往師父心尖上插了把刀,她哪有臉去死?她想求得師父的饒恕,哪怕這輩子做牛做馬也甘之如飴。
第二日一早,盈月樓的婆子們打開了大門,發(fā)現(xiàn)梅娘竟然還跪在側(cè)門邊上,趕忙去稟了盧嬤嬤。
彼時(shí)盧嬤嬤正好在頭等繡房里和幾位頭等繡娘研究新的繡法,聞言嘆了口氣,揮退婆子,對安娘子說道,“梅娘在門口跪了一日一夜,就為了見上你一面,安娘子,你看——”
安娘子閉了閉眼,平靜道,“盧嬤嬤,我與她師徒情份已盡,又有什么好見的?”
“可她一直這么跪著也不是個(gè)事兒,”盧嬤嬤蹙眉,“回頭出了什么事還影響樓里的生意。”
梅娘在盈月樓前跪了一日一夜,早已昏昏沉沉,覺得身上一陣陣發(fā)冷,迷糊中,咚地一聲軟倒在地。
“哎呀!這里有人暈倒了!”一個(gè)路人見狀,忙嚷嚷了起來,霎時(shí)周圍的百姓三三兩兩圍靠了過來,盈月樓的婆子心中暗叫不好,一邊吩咐人去通知盧嬤嬤,一邊讓人去找大夫,自己也拉了兩個(gè)仆婦抬了軟塌過去安置梅娘。
找的是斜對面善安堂的大夫,很快就到了現(xiàn)場,給梅娘把脈之后搖了搖頭,低聲在婆子耳邊道了情況,從藥箱里拿出一個(gè)藥瓶,倒出一顆藥丸給梅娘服了下去。
不多會(huì)兒,梅娘就悠悠醒轉(zhuǎn)了。
“師父!”梅娘睜開眼,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孑然而立的安娘子,從軟塌起來爬跪了過去,“師父,徒兒該死!還請您原諒?fù)絻?!?p> 安娘子擰起了眉,她方才聽婆子說梅娘已經(jīng)有了身孕,因著這些日子營養(yǎng)不良又焦心憂慮過度,胎像有些而不穩(wěn)。
“你先起來,”安娘子示意一旁的婆子上了軟凳,“如今你有身孕在身,坐著說話?!?p> 梅娘凄苦一笑,伸手摸了摸仍然扁扁的肚子,眼底閃過一抹慈愛的光芒隨即又變成了恨意,她執(zhí)拗地跪在地上,“師父,您不原諒梅娘,梅娘就不起來,梅娘已無顏茍活?!?p> “你做過的事情,讓師父如何原諒你?”安娘子依然緊擰著眉頭。
梅娘一怔,不由得癡癡一笑,垂著頭道,“沒錯(cuò),我犯下的那些忘恩負(fù)義的事情,死有余辜,又如何能求得師父原諒?”
她涕淚縱橫地抬起頭,倔強(qiáng)的眸子帶著悔意,“師父,當(dāng)日我受賊人所騙,帶著您親手傳授的簪絲繡法去了玉蘭坊做繡娘。讓玉蘭坊搶去了盈月樓不少生意,我死有余辜!”
周圍的百姓聽到了梅娘的話,都不由得紛紛耳語,指指點(diǎn)點(diǎn)。
“師父,梅娘知道您心慈仁愛,梅娘不求別的,只求回到師父身邊,為師父做牛做馬償還師父的恩情!”
梅娘說完,不停地叩首,額間已經(jīng)滲出了血跡。
安娘子閉上了眼睛,揮揮手讓一旁的娘子架起了梅娘,她過了半晌,才開口道,“梅娘,你可是誠心悔過?”
“是!”梅娘聽見安娘子這般說,絕望的眼睛里泛起一絲希望,“只要師父吩咐,梅娘愿意上刀山下火海?!?p> “你枉自將我盈月樓的簪絲繡法帶去玉蘭坊,此罪不可饒恕,”安娘子冷著臉,“簪絲繡法,你可有傳授給玉蘭坊別的繡娘?”
梅娘搖頭,淚眼模糊,“玉蘭坊曾要求弟子傳授她人,弟子沒有答應(yīng)?!?p> 安娘子聞言微微頷首,“如果你想回盈月樓贖罪,只有一個(gè)法子。”
“師父請吩咐?!泵纺飹昝撈抛?,又復(fù)跪下。
“如今你有身孕,待孩子出生后,挑斷手筋,從此不得再刺繡。你可愿意?”
梅娘一怔,卻是沒有猶豫,“弟子謹(jǐn)遵師命!”
誰惹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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