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微云說話了。
“秦歌,你承不承認(rèn)你殺了無名大師?”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問的是秦歌。
秦歌道:“我絕沒有殺過無名大師?!?p> 秦歌早已看出賭場的詭異變化,只不過他卻一直很能沉得住氣,想看看這個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他并不真的魯莽,他很冷靜。
而田思思也急著為他爭辯道:“他絕不是兇手,昨天他一天都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作證!”
無色大師冷笑道:“你又是誰?你不過是秦歌的幫兇罷了,你憑什么能為他作證?”
田思思生氣道:“你這個老和尚血口噴人,難道只有你說的話算數(shù),別人說的就都是假的?”
無色大師冷冷地道:“所以我問他!”
“他”指的是蘇微云。
蘇微云想了很久,才慢慢地道:“我聽說不遠(yuǎn)處有一座梵音寺?!?p> 無色大師皺起眉頭:“梵音寺好像和這件事情并無關(guān)聯(lián)?!?p> 蘇微云卻不理會他,繼續(xù)說道:“可我知道梵音寺中莫名其妙地多了不少奇怪的和尚。我想大概是佛祖慈悲,派下五百羅漢來接引無名大師的吧?!?p> 梵音寺中多出了許多和尚?是五百羅漢來接引無名的?
賭場中沒有人笑。
縱然這些話實(shí)在比少林寺的老和尚說的還要玄乎,還要神秘,還要難以置信,他們還是不敢笑。
因?yàn)闊o色大師還沒有笑。
無色大師沒有一點(diǎn)想笑的意思,他只是很慢很慢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梵音寺多了許多奇怪的和尚?”
蘇微云道:“因?yàn)槲也艔哪沁呥^來?!?p> 田思思驚呼道:“是了,那一定是先前我們看到的無名和尚剃度的眾賭徒們,他們不知什么原因到了那里去了?!?p> 田思思猜得的確不錯。
賭場既已換了一批人,那么先前被剃度的賭徒自然要到別處去躲著。
這件事本是由柳風(fēng)骨親自安排的,只不過也被他的“親信”蘇微云知道了前因后果。
他們躲藏的地方就是梵音寺。
如無差錯,柳風(fēng)骨如今也正就在梵音寺之中。
無色以一種大有深意的目光看著蘇微云,道:“你是什么意思?”
蘇微云道:“我的意思是,無論如何,應(yīng)當(dāng)先將無名大師的肉軀送到那里去安放。否則不論誰是兇手,等會若打了起來,損壞了他的法身,才是大大的罪過?!?p> 按照規(guī)矩,無名和尚是一位高僧,他的肉身應(yīng)該送回少林寺去。
無色大師道:“那到底你說誰是兇手?”
蘇微云道:“我不說。我怕害了無名大師的肉身?!?p> 無色大師沉默。
蘇微云的理由確實(shí)很好,他就像是美猴王和六耳獼猴一起進(jìn)入地府去辨別真假時地藏王菩薩座下的諦聽。
——我知道真相,可是我不能說,因?yàn)槿羰谴蚱饋?,局面就不是誰能掌控得住的了。
無色大師道:“你的意思就是秦歌殺的人?”
蘇微云微笑道:“其實(shí)他旁邊的楊凡和田思思也未必沒有這個能力?!?p> 無色大師道:“那么秦歌......”
蘇微云道:“佛法無邊。秦歌當(dāng)然也跟著一起去?!?p> 秦歌緩緩道:“我可以跟著一起去?!?p> 田思思急道:“你怎么能......”
蘇微云打斷她道:“總之他的處境已不可能比現(xiàn)在更壞了,是么?”
秦歌道:“是!我們走!”
······
梵音寺。
梵音寺沒有梵音。
孤燈殘火,四靜無人,唯有夏蟬在不知疲倦地叫著。
這座寺廟看起來不但很荒涼,而且還很詭秘,像是隱藏著什么驚天大密。
無色大師到了這里,問道:“你說的就是這座寺廟?”
蘇微云道:“不錯,就是這里。”
無色大師冷冷道:“可是我看這里不但沒有五百羅漢,簡直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蘇微云鼻尖也滲出幾顆汗珠,他不能確定柳風(fēng)骨是不是已臨時改變主意,離開了梵音寺。
秦歌卻一馬當(dāng)先地走了進(jìn)去,笑道:“進(jìn)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田思思立即跟上,不忘嘲諷無色一句:“瞧你這個和尚,膽量還不如我這個弱女子?!?p> 無色冷哼一聲,讓身后兩位中年和尚抬著無名和尚的尸身,進(jìn)了寺廟。
楊凡對著蘇微云笑了一笑,然后也走了進(jìn)去。
蘇微云反倒落在了最后。
蘇微云苦笑兩聲,握了握腰間的精鐵刀,也戒備地進(jìn)了寺廟。
廟中殘敗。
但先進(jìn)來的秦歌、田思思、無色大師和楊凡卻都站住,緊緊地盯著前方。
前方有人。
有一張椅子,三個人。
一張椅子卻坐了三個人,當(dāng)然是因?yàn)橛袃蓚€人坐在另外一人的腿上。
張好兒,王大娘正一左一右地坐在田白石的腿上。
田白石,就是那個錦繡山莊的莊主,田二爺,田白石。
蘇微云明明親眼看見田白石死的,可現(xiàn)在居然出現(xiàn)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坐在他面前,這實(shí)在太過驚喜。
張好兒道:“田二爺,你女兒來了,難道你不和她好好說兩句?”
田白石摟抱著張好兒和王大娘,趕緊笑道:“乖女兒,你來了?”
他在對田思思說話。
田思思愣了半晌,忽然道:“你不是我爹!”
張好兒道:“小姑娘,你憑什么說這不是你爹?”
田思思怒極反笑,沖上去給了椅子上的田白石幾個大耳刮,道:“你是誰?是誰指使你假扮的?!”
田白石突然慌了,不知所措,緊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一慌也就是證明了他并不是田思思的爹。
女兒扇老子耳刮,老子的反應(yīng)絕不應(yīng)該是“慌”。
王大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他臉上被蘇微云打出的青紫烏腫已消了不少,她道:“你縱然不承認(rèn),我們也有辦法要你承認(rèn)的。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能證明他不是田二爺?”
田思思看得出田二爺是假的,并不意味著其他人也敢這般質(zhì)疑。
只要將田思思搞定,這個假的田白石就能拿著錦繡金印回到錦繡山莊,繼續(xù)當(dāng)他的一等侯。
柳風(fēng)骨原本就做了兩手準(zhǔn)備。
可是這個時候蘇微云偏偏接上了話:“我能?!?p> 王大娘吃驚道:“你?”
蘇微云道:“我親眼看到田二爺?shù)瓜?,錦繡金印也是他交給我的。但現(xiàn)在金印被我獻(xiàn)了柳風(fēng)骨!”
田思思疑惑道:“柳風(fēng)骨?”
蘇微云點(diǎn)頭道:“是,是柳風(fēng)骨。柳風(fēng)骨就是葛先生!田二爺也是被他殺的!”
張好兒與王大娘的臉色都變了,變得十分難看,她們想不到蘇微云會將這些事情全部說出來。
地面突然一陣響動,一塊地磚陷下,露出個大洞來。
大洞中緩緩走出來一個人。
柳風(fēng)骨。
柳風(fēng)骨平靜地道:“是,他的確能夠證明,他說的都完全正確?!?p> 張好兒勉強(qiáng)笑道:“蘇微云,你會說出這些來,是不是因?yàn)槟阒捞锼妓己颓馗瓒际钱Y中之鱉,不可能逃得掉了,你才這樣說的?”
蘇微云道:“不是?!?p> 柳風(fēng)骨淡淡地道:“他是以為我們都是甕中之鱉,都不可能逃得掉了?!?p> 蘇微云反問道:“是!”
柳風(fēng)骨笑道:“是什么?”
蘇微云對著楊凡使了個眼色,然后就大聲地道:“秦歌不是殺害無名大師的兇手。柳風(fēng)骨才是,殺害無名大師的人是柳風(fēng)骨!”
“無色大師,你可聽明白了嗎?!”
蘇微云不能讓秦歌來背這個黑鍋,更不能看著無色大師和秦歌在這里白白廝殺,而讓真正的幕后兇手柳風(fēng)骨逍遙法外。
這是他的宿命任務(wù),也是他的真正良心所在。
所以他才會想方設(shè)法地要把無色大師和秦歌帶到這里來,揭破陰謀。
無色大師、秦歌、楊凡三人對付柳風(fēng)骨一人,即便柳風(fēng)骨能找到幾個幫手,也是難以逃脫的。
然而,宿命任務(wù)并沒有因此完成。
無色大師的臉色甚至連一點(diǎn)兒都沒有變過。
站在他身后的兩個中年和尚也保持著原本的站姿,無名和尚的肉身已被放在了冰冷的地磚上。
蘇微云的臉色變了。
“無色大師,你難道不......”
無色大師忽然冷笑道:“原來你也是秦歌的同黨,可憐無名師弟居然沒能看出你的惡相來!”
蘇微云道:“怎么會?我......”
他呆呆地看著無色大師。
無色大師的目光鋒利如刀,不帶絲毫憐憫!
蘇微云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長嘆一聲:“好,好,原來如此,看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
無色大師終于笑了,是那種很不好看的笑臉,他道:“年輕人總是會犯錯的,可惜你現(xiàn)在才認(rèn)錯,已來不及了。”
蘇微云也終于懂了。
柳風(fēng)骨的算計(jì)比他想象的還更深,無色大師居然也是柳風(fēng)骨的同謀!
他忽的想起了他臨行前岳環(huán)山對他說的話。
“中原一定有一股力量在暗中非常隱蔽地相助柳風(fēng)骨?!?p> “楊凡知道有這股勢力存在,但他卻不詳細(xì)知道這勢力究竟是什么,甚而柳風(fēng)骨自己也未必知道得很清楚?!?p> “所以你的任務(wù)是要盡力順藤摸瓜,找出這股勢力來?!?p> “少林寺就是中原最大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