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長峰舉手投足間,都充斥著一股自然而然的英雄氣概,木臨春本以為這位江南九刀之首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卻沒料到他竟會跟自己這個后輩耍心機(jī),當(dāng)下不再與他廢話,徑自轉(zhuǎn)身走進(jìn)古元堂。
關(guān)長峰則仍然坐于馬背之上,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那根在青石板地縫里插著的檀香。他的身后,是一眾九刀門弟子,以及一大群看熱鬧的市井平民。
古元堂的對面,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三個衣著鮮艷的男子坐在一張桌上,他們的背上都背著一根用黑布包裹的事物,而三人的目光,一直都在關(guān)注著對面醫(yī)館的動靜。
其中一個身著朱袍的男子猛然端起酒杯,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杯酒,繼而將手中酒杯捏成了一團(tuán)粉末。
三人之中,一個身著華服的肥胖男子最為扎眼,他看著朱袍人的舉動,嘆了口氣道:“封師弟,你這又是何苦呢?我早就說了,小師妹說不定都不記得咱們這些師兄了,咱們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卻拉著別的男人的手,還跟那個家伙一起……”
“烏師兄,你就少說兩句吧,不管怎么說,小師妹還是跟咱們在一起的時間長,是不可能會忘記咱們的,他不過是被那狗屁劍神給一時誆騙了,回頭咱們給他殺了,再把師妹搶回來,不就成了嗎?”一個身穿青衣的高瘦男子忽然插嘴道。
被他稱作烏師兄的肥胖男子面露一絲不悅,冷笑道:“哼,說的容易,那家伙可是第七劍神,你以為是那么好對付的嘛?現(xiàn)在又有九刀門的人摻和進(jìn)來,事情就更復(fù)雜了。就憑咱們?nèi)齻€,如何能救師妹?再說了,即便把她搶了回來,她一個人,我們?nèi)齻€怎么分?而且,看這情形,估計師妹的清白之身也被那個王八羔子給毀了……”
“夠了!”一直低頭喝悶酒的朱袍年輕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將放滿酒菜的桌子拍的粉碎,與他同桌而坐的胖瘦二人都趕緊后退了兩步。
“你們不去,我去!什么狗屁劍神,我才不怕,哼!”
朱袍人說完,便轉(zhuǎn)身出了客棧,留下胖瘦兩人兀自在那里發(fā)愣。
青衣瘦子道:“烏師兄,你能咽下這口氣我徐青麟可咽不下,咱們幾個師兄弟中,小師妹跟誰我都不介意,但他姓戚的一個外人,憑什么?娘的,回頭我非讓他嘗嘗萬毒噬身之痛!”
“徐師弟,我什么時候說咽的下這口氣了?封師弟做什么都沖動沒腦子,你怎么也跟著瞎摻和?我又沒說不管這事兒,來都來了,肯定不能白來。走吧,跟上去,小師妹身上的味道,只有我們最熟悉,不會追不上的?!?p> 兩人說完,跟掌柜結(jié)了酒錢,便也匆匆離去??蜅@锏钠渌晨蛡儯@才松了口氣,而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客棧最拐角的一個酒客和店小二,幾乎在同一時間里,不易察覺地嘴角上揚(yáng)了一下。
卻說木臨春進(jìn)入古元堂后,與秦芝冠打了個招呼就欲離去,卻見柜臺后的沈漫瑤正死死盯著門外,手中那一包藥材已被她攥得稀爛。
木臨春心往下沉,自他認(rèn)識瑤丫頭以來,還從未見過她這幅舉止?fàn)顟B(tài),略一思忖,他有些明白過來,趕緊驅(qū)步上前,一只手搭在了沈漫瑤的手背上,輕聲問道:“丫頭,怎么啦?”
木臨春曾不止一次聽秦軒說過沈漫瑤的身世,這個看起來天真爛漫的少女,其實身負(fù)血海深仇;只不過,她的父親在臨終前,卻一再告誡她不要為自己報仇,可沈漫瑤卻始終對父親的死難以釋懷,在夜深人靜之時,經(jīng)常跑到街角那塊無人之地,偷偷練刀。
秦軒也曾問過她的殺父仇人是誰,只是沈漫瑤卻一直守口如瓶。
此時,木臨春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斷定,這件事肯定和九刀門有關(guān)。他柔聲道:“丫頭,你別難過,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這件事情,我來幫你處理?!?p> 沈漫瑤聞言,猛然回過神來,趕緊抹了一把眼淚,解釋道:“木哥哥,我沒事,就是忽然想爹了,他以前也是練刀來著?!?p> 其實,沈漫瑤的父親沈流云就是死于江南九刀之手,只不過以她如今的實力,若貿(mào)然上前找關(guān)長峰的麻煩,無異于以卵擊石,到時候不僅會連累師父秦芝冠,可能也會連累木臨春,是以她選擇了忍耐。
木臨春看到沈漫瑤眼中的躲閃,便知道她沒有說實話,不過他也能猜測到沈漫瑤的顧慮,畢竟瑤丫頭還不知道自己也已成了高手,即便知道了,她可能也不會讓自己去冒險。
木臨春害怕沈漫瑤會沖動行事打草驚蛇,當(dāng)下也不敢立刻離去,只能在醫(yī)館里待著,直到門外關(guān)長峰一行人全都離開,他才跟秦芝冠低聲囑咐了幾句后,最后帶著月瑤匆忙趕回大風(fēng)山。
月瑤察覺到木臨春神色有異,所以一路上也沒再多說什么。
回到紅蓮劍宗后,木臨春就把自己關(guān)在了書房里,連月瑤都不許打擾。直到黃昏時分,他才出了書房。
月瑤很快端來了晚飯,吃飯的時候,木臨春仍是沉默不語,一臉的心事重重。
是夜,月上梢頭。
木臨春換了一身黑色斗篷,踏著月光,獨(dú)自離開紅蓮劍宗。出了宗門后,他展開身法,直如一只大鳥,在夜色之中乍起乍落,一路踩枝踏葉,飛檐走壁,悄悄回到古元堂。
在醫(yī)館門口停頓片刻,他又往街道東邊走去,行至街尾,便聽到陣陣刀劍破空之聲。木臨春默默嘆了口氣,緩緩走向了那一片空地。
這片空出來的地方,在白天的時候,是那些小商小販擺攤的地方,到了晚上便空空如也。
此時,在月光下,正有一道曼妙身形在空地上輾轉(zhuǎn)騰挪,手中一柄長刀折射出道道寒光,與女子冷冽的臉龐交相輝映。
木臨春看著眼前的畫面,沒來由心中一酸,不過他的心性終究非常人可比,馬上調(diào)整好情緒,緩步走到了女子身前的不遠(yuǎn)處。
女子穿著一身黑衣,與白天的那個粉紅少女簡直判若兩人,她看清了木臨春的臉龐后,連忙收起刀勢,緩緩?fù)鲁鲆豢跉狻_^了許久,方才向木臨春露出一個笑臉,可胸口兀自上下起伏不定。
木臨春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走到少女跟前,想替她擦去額頭的汗水,女子趕忙接過那一方絲帕,在臉上隨意擦拭了幾下,最后也沒好意思將滿是汗水的帕子再遞還給木臨春。
“木哥哥,你怎么來了?”
以前木臨春尚在古元堂養(yǎng)病之時,就曾在夜間與秦軒一起來過這里,故意打擾她練刀,是以對于木臨春的突兀出現(xiàn),沈漫瑤并未覺得太過驚訝。
“不還是不放心你么,丫頭,你跟我說實話,關(guān)長峰他們是不是你的殺父仇人?”木臨春目光灼灼看著她。
沈漫瑤咬了咬嘴唇,沉默半晌后才說道:“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p> 木臨春一愣,不過隨即釋然,他笑了笑,輕聲道:“你是怕我會為了幫你報父仇,得罪九刀門嗎?這是……在擔(dān)心我嗎?”
沈漫瑤覺得自己方才的話似乎有些重了,此刻又聽木臨春如此說,不禁笑了笑,伸出那只拿著帕子的手在木臨春的鼻尖上點(diǎn)了一下,“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羞不羞?本來以為你比師兄老實,沒想到你跟他是一丘之貉。”
木臨春笑道:“嗯,你還別說,我除了長得比他稍微遜色一些,其他的地方還都挺像的?!?p> 沈漫瑤聞言噗嗤一笑,忍俊不禁道:“以前你病著的時候吧,是沒他好看,不過現(xiàn)在也差不多,你們兩個啊,是不同類型的?!?p> “哦?那我是什么類型,秦軒又是什么類型呢?”木臨春有些好奇。
沈漫瑤想了想,“師兄吧,臉皮厚,有些小聰明,為人隨和,看起來朝氣蓬勃;你嘛,呵呵,木哥哥,我說了你別生氣?。 ?p> 木臨春苦笑道:“那你還是別說了,我怕會承受不住打擊?!?p> “嘿嘿,沒有啦,其實,你挺好的,我和師兄能認(rèn)識你,都挺高興的,好啦,時候不早啦,該回去啦?!?p> 沈漫瑤說完,木臨春點(diǎn)了點(diǎn)頭,與她肩并肩往古元堂走去??粗砼缘膯伪∩倥?,木臨春真恨不得將她攬在懷里,告訴她,自己愿意為她承擔(dān)一切,自己定會幫她滅了九刀門……但終究還是忍住了,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
走到古元堂的門口,沈漫瑤有些臉紅地說道:“木哥哥,你……要不要進(jìn)去歇息???你的房間還替你留著呢……”
“不必了,我該回去了,你進(jìn)去吧。”
沈漫瑤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再多言,低頭打開醫(yī)館的側(cè)門,走進(jìn)了古元堂。
木臨春在原地佇立良久,一陣夜風(fēng)拂過,他才回過神來,繼而身形乍起,宛似一顆流星,往天璽城方向掠去。
周郎顧我
不要覺得短,后面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