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蕪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立刻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對著穆正堯做出一個噤聲的姿勢,又立刻快走幾步把電視聲音開的大一些,這才打著哈哈,含糊不清的糊弄手機那邊的杜紫藤:“哪能呢?呵呵……紫藤你肯定聽錯了,剛剛那是電視……”
她的話還沒說完,杜紫藤就一聲大吼:“妞兒你騙鬼呢!電視機里的男人會喊你的名字?!”
蘇蕪:“……”
“快說!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背著我在家里藏了個男人?!”
蘇蕪滿頭黑線:“……”
這話聽著怎么那么別扭,好像她是耐不住寂寞,背著自己丈夫偷漢子的那啥似的……
杜紫藤也好像意識到了什么,立刻改口:“不是,老娘剛才太興奮了,用詞不對!重來,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背著老娘交了男朋友?”
蘇蕪:“……”
“這大晚上的,你家居然有個男人!這簡直就是干~柴~烈~火啊這是!”手機里的紫藤聲音莫名有些猥~瑣的興~奮,“妞兒,快說!快說!你們究竟發(fā)展到哪一步了?有沒有那個……”
蘇蕪一臉懵:“……哪個?”
“就是那個??!你懂的……”紫藤說著還從電話里弄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來。
蘇蕪一聽,感覺全身的血直往腦殼上涌,臉“唰”的一下紅到了耳根。
“杜紫藤!你你你你……你還是不是個女生?這這這……這種事情都能隨口捻來!你想象力這么豐富,當(dāng)初你就不應(yīng)該去學(xué)法醫(yī),你......你你你去寫狗血言情小說得了!”
“嘿嘿嘿......”杜紫藤嘿嘿笑著,“寫小說的哪有看小說的舒服!老娘的才華還是比較適合跟尸體打交道。比如給死者的內(nèi)臟做個切片呀、鋸個肋骨呀、把腸子掏出來再塞回去之類的,就挺好的?!?p> 蘇蕪聽得后背發(fā)涼,直泛惡心。
杜紫藤卻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你休想轉(zhuǎn)移話題。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快說,那個男人是誰?!”
蘇蕪認(rèn)命的嘆了口氣,雖然知道此時紫藤看不見,她仍然神情十分嚴(yán)肅的豎起三根手指:“紫藤。我真的沒有男朋友!蒼天可鑒,日月為證!我到現(xiàn)在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清清白白的單身狗一枚!”
殊不知她說這些話時,一旁正在盛飯的穆正堯手一頓,臉色也在剎那間變得非常難看。
她剛剛說……她沒有喜歡的人……
他緩緩閉上眼睛,等胸口處那滯澀的疼稍稍消減下去一些,把碗往洗碗池里一放,面色沉寂的走了出去。
“妞兒,你別給我來這一套!快說說,他長得好不好看?是不是特溫柔、特清秀、還特像你的夢中情人寧采臣?哈哈……”
電話里,紫藤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還在不停地說個沒完,蘇蕪卻看著穆正堯空手走出去的身影有些微怔。
他不是沒吃飽嗎?怎么沒盛飯就出去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鍋里的米飯,又看了看洗碗池里的空碗。心里納悶了,明明還有飯的???
“妞兒!你怎么不說話?”電話里又傳出了杜紫藤意猶未盡的質(zhì)問聲。
蘇蕪回過神兒來,再跟紫藤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肯定會沒完沒了。
她像躲瘟疫一樣趕緊對著電話說:“呵呵……紫藤,你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掛了哈!呵呵……”
“心虛了!心虛了!妞兒你心虛了!”紫藤在那邊兒斬釘截鐵地說,語氣肯定的就像她現(xiàn)在真的能看見一樣。
“真的沒有??!紫藤!”蘇蕪用手扶額,怎么又跑到這個問題上來了!
“我告訴你妞兒!你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老娘放了暑假就回去,非要看看那個男人到底長啥模樣兒!”
蘇蕪果斷掛了電話,抬頭望著屋頂,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個紫藤還真是……唉……
蘇蕪走出來的時候,看見穆正堯正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搭膝蓋,眼眸向下微微闔著,臉上的表情有些……落寞。
蘇蕪不由得又怔了一下,站在廚房門口,問:“不是沒吃飽嗎?為什么沒有盛飯?”
穆正堯緩緩抬起眸子,隔著幾步的距離,直直地看著她。
他的眸色幽暗濃郁,里面暗光浮動,一如此時窗外漸深的雨夜。
這樣眼神莫名迫人,蘇蕪竟一時不能直視他的眼睛,她立刻移開視線,看向別處。
而他似是覺察到她的閃躲,出聲喚她:“蘇蕪?!?p> 她不得不再次看向他,只是這次,她刻意避開了他的眼睛,把視線停駐在他挺直的鼻梁上。
書上說,這是人與人面對面說話時的最佳視角和位置,禮貌又不顯得唐突。
“怎么了?是不是菜做的不好吃?”她又問。
她下意識覺得,此時的她應(yīng)該要先說點兒什么來緩解這忽然變得微妙的氣氛。
穆正堯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拍拍沙發(fā)說:“過來坐,我有事要問你?!?p> 說完,他也不催促她,靜靜的等待著,整個人安靜的仿佛他已經(jīng)在那里等了很多年一樣。如果她不過去,他就會這么一直等下去。
蘇蕪愣了一會兒,怔怔地走過去,在沙發(fā)一角坐下。
“什么事?”她微微垂著頭,眼睛連看他鼻子的勇氣都沒了。
穆正堯靜了一瞬,突然幽幽問道:“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
蘇蕪以為自己聽錯了,緩緩抬起頭來:“你說什么?”
“你沒聽錯?!蹦抡龍騻?cè)過半邊身子,面對面看著她,非常認(rèn)真地再次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問題,“蘇蕪,你喜歡什么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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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的陰雨綿綿,硬是將這夏日里的炎熱褪去,空氣變得又濕又冷。
剛剛送走了冒雨而來的一位顧客,蘇蕪從試衣間里抱著沒有被選中的衣服走出來,眼睛不由得落到門口椅子里坐姿筆直的男人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件純黑色長袖襯衫,背影修韌挺括。頭發(fā)短黑而濃密,頭微垂著,從蘇蕪的視角看過去,衣領(lǐng)上方露出一大截兒脖頸?;蛟S是因為襯衣是黑色的緣故,那裸露在外的膚色比平時看起來要略顯白一些。
今天已經(jīng)第四天了,他都按時來接送她上下班兒。早晨他把她送到店里就走,下午五點準(zhǔn)時來店里,安靜地拿一本書看著,坐在門口的椅子里等她收工。
就連《時尚芭莎》這樣偏女性化的雜志,他居然也能看的下去。
有時候,他也會望著門外的雨出一會神兒。狹長的眸子微微瞇著,黑漆漆的瞳仁蒙著一層迷離。
每當(dāng)這個時候,蘇蕪就覺得他的身上莫名縈繞著一種寂寥的氣息。就像外面清涼的雨絲。
他的話本來就不多,自從那天晚上開始,好像就更少了。
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蘇蕪慢慢從他身上收回了目光,垂下了眼睫。
那天晚上他突然問她喜歡什么樣的人,她怔忡了半天才十分困難的回答:“這個……穆先生,這個……”
她回答不出來,也不知如何回答。
她本就是個臉盲,連男人的臉都記不住,更沒有真正喜歡過什么人。
她總不能告訴他她喜歡《倩女幽魂》里寧采臣那樣儒雅秀氣的書生,或者跟他說她喜歡那個連一面都沒見過、甚至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神秘設(shè)計師青藍(lán)?
她雖然有時候腦袋抽筋兒喜歡胡思亂想,但她也分得清虛幻和現(xiàn)實,也從不把兩者混肴。所以,對于穆正堯問她的這個問題,她真的不知道如何作答。
他又問:“你有過喜歡的人嗎?”
蘇蕪呆呆的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神色復(fù)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卻忽然笑了。
極其無奈苦澀的笑在他唇邊慢慢漾開,像臘月天里開在窗欞上的冰花——
清冷、短暫,透著一種寒涼徹骨的痛。
蘇蕪看得心頭一滯,胸口莫名有些泛疼。
然后,她看見他垂下眸子,像是在自言自語般低聲說:“你知道嗎?我喜歡過?!鳖D了頓,“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