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為梁,地為基,近仙臺如同支撐天地的頂梁柱。
瘦削的高峰被積雪厚厚包裹著,已看不出本來顏色,山頂黑塔刺破蒼穹,同樣結一身寒冰。
鎮(zhèn)妖塔雖極其龐大,但只分五層,頂層占了二分之一,余下四層擠在另一半,看起來非常不協(xié)調。
可若看清頂層保存著何物,便立即可以明白鎮(zhèn)妖塔為何如此構造。
那頂層呈圓錐形的遼闊空間里,一大段龍骨被結界和重重玄力保護,像巨型淡藍琥珀,懸浮于中央原地緩慢轉動。
塔尖未封口,風雪在外肆虐,但無法靠近塔內半分,只有日光穿過流云灑進空間,又被“琥珀”折射出億萬道光束,流光溢彩,空氣中似乎還有星輝浮動,光影交錯,如夢境。
光圈中的龍骨并不完整,無頭無尾,無足無肢,但僅一段殘骸,就已經大到駭人,不可想象龍骨的原身會有何等壯觀。
青霖子便在龍骨之下、斑斕之中現(xiàn)身。
張羽張栩也應時出現(xiàn)于他腳邊。
萬籟俱寂,只有塔頂風聲。
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一道曼妙身影從邊緣的黑暗處走來,光斑在她身上不斷變動——竟是位身著紫衣的婀娜女子。
她的發(fā)近乎垂至地面,比墨更黑,比綢更柔,但膚色因長久不見天日,略顯病態(tài)蒼白,絳唇一點,清艷絕塵,全身每一處,可堪比巧奪天工的工藝品。
而且,她生著一對罕見的碧綠眼睛。
上凰情只走至距青霖子十步遠的距離,就被腳腕上玄力制成的鎖鏈拽住,她那雙同室內一般流光溢彩的眼看向素衣的修長“青年”,開口,有著與面容不符的軟糯聲線:
“為什么來找我呀?”
青霖子看向并排躺在腳旁的兄妹,緩緩道:“原本只安排這女孩在塔外讓你觀察,既然出現(xiàn)意外,現(xiàn)下二人俱無防備,便趁此機會全部帶進塔來?!?p> 他對上凰情命令道:“告訴我,你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什么。”
上凰情笑起來,像綻放的花,輕聲責怪道:“你不讓我靠近,我怎么看嘛。”
青霖子嚴厲道:“你以為我會給你逃跑的機會嗎?!?p> 上凰情吐了吐舌頭,那雙翡翠似的眼睛停留在兩個少年人身上,嬉笑調皮的表情立刻收斂起來。
青霖子道:“當今最了解上古龍族的,非你們鳳族莫屬,可看出什么端倪。”
上凰情蹲在地面,盡可能探身向兩位兄妹,她伸長了脖子,沉默許久,遲疑道:“龍族沒有心臟,唯有胸腔一顆龍珠保證生命運作,我雖能感受到龍珠的氣息,但不能從他們身上找到完整的龍珠?!?p> 青霖子沉吟片刻,皺眉道:“有沒有可能,他們每人擁有半顆龍珠?”
上凰情“噗嗤”一聲,捂著嘴咯咯笑個不停,直等到波瀾不驚的青霖子也臉色不善起來,才忍著笑開口:“你雖然是青風木最厲害的人,但這種話也太愚蠢了吧,龍珠等于龍的心臟,你們人族若丟掉一半心臟,難道還能存活嗎?”
雖然被嘲笑,青霖子倒大度地沒有氣惱,直奔主題道:“那你如何認為?!?p> 上凰情跪坐下,點著下巴思考很久,輕輕道:“很復雜,我也糊涂了,雖然能夠感受到一條龍的存在,可又摻雜著半個人的氣息?!?p> “半個人?”青霖子挑起劍眉,“一個是龍,另一個一半是人——另一半是什么?”
上凰情閉眼用心感受,情不自禁喃喃說著:“好熟悉......好熟悉......”
綠眼猛然睜開,帶著頓悟的清明。
青霖子迫近一步,忍不住提高聲音:“是什么?!”
上凰情卻閉緊殷紅的嘴,不再透露一句。
青霖子罕見著急起來,若非修養(yǎng)心性頗久,險些恨不得上前將女子憋住的話從她腹中搖出來。
上凰情卻一副“我隱藏著很大秘密,可就是不愿告訴你”的模樣,微微噘嘴,柔柔道:“你們將我關在這里,我為什么要好心幫你們解答疑惑呢?!?p> 青霖子無論如何心急火燎,也不能把上凰情怎樣,他眼神陰晦,盯著滿臉無辜、甚至楚楚可憐的上凰情,心中推測——
這只鳳凰即使同易馴服的普通異獸相比,還要更溫順,不管問什么都有求必應,今日為何突然守口如瓶?
青霖子知道上凰情隱藏的秘密必定戳到她的禁區(qū),決定識趣些,不再逼問,他想既然弄清碧玉麒麟所言不假,張栩張羽只有一個是龍,至少化解了“兩條龍”的危機,便不再糾纏上凰情,攜張栩兄妹化作泡影。
消散。
“什么呀,又連再見都不和我說,人族都這么沒禮貌嗎?!?p> 上凰情抱怨著,依舊蹲坐在原地,半透明鐐銬已將她雪白的腳腕拽出紅痕,卻不愿退回去,她縮成小小一團,拄著腦袋抬頭望向塔頂小片天空,不知在看什么,不知在想什么。
-
張栩醒來時,已是半夜。
他從席地的床褥上猛然坐起,又因為額上的悶痛嘶聲。
他摸向腦門,發(fā)現(xiàn)纏著紗布,淤傷處有些清涼,應當上了藥劑。悶痛一陣又一陣,白日的倒霉記憶涌上來,張栩忍不住狠狠罵道:“英這個挨千刀的小王八!”
英道:“是你自己撞上來的?!?p> 張栩原地蹦起,大叫一聲“我的親娘!”,借明朗月色,正看見一個渾身打著竹板的白衣“小僵尸”一動不動躺在身側。
“你干嘛睡我們床上?!”
英不便動彈,只將眼球轉向張栩,緩緩道:“這不是床?!?p> 張栩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地面只有兩張地鋪,再環(huán)視一圈,驚覺根本不是三百零一班的學寢。
微風拂起窗邊輕紗,窗外大片的草原在夜月下發(fā)著螢螢的白光。
“這他娘的是哪?”
英撇一撇嘴角,“不知道?!?p> 張栩猛想起一事,蹲下湊在英身邊,很擔憂,又很別扭,問道:“你,你怎么樣?”
英撇一撇嘴角:“不知道?!?p> 張栩看那沒任何波動的鳳眼,嘆氣,英渾身包扎得嚴嚴實實,他連碰也不敢碰她,只能再問道:“手腳還能動嗎?痛不痛?”
英便應張栩的話開始活動四肢,骨頭并竹片發(fā)出“咯吱”“咯吱”聲響,聽得張栩冷汗唰唰冒出來,連連大喊:“您別動!您別動!您好好躺著!”
英放棄自殘,總結道:“很痛?!?p> 張栩有千萬句話想叱出口,卻憋了半天講不出一句,最終演變?yōu)橐宦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