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建鄴城里流傳著一個消息,據(jù)說晉王蕭玴這么多年來一直纏繞在身的痼疾乃是不舉之癥,否則怎么會這么多年都不娶妻?
如今皇上準(zhǔn)備替晉王選王妃了,不知道有誰把這個消息透露了出來,官場和民間都傳得風(fēng)生水起,還編成了一曲兒歌:官老爺,擇佳婿;晉王爺,不能舉……
兒歌傳遍大街小巷,哪家女兒大娘聽了都要馬上兩句不知羞,如此一來,還有哪個爹娘敢把自己女兒送過去守活寡?
皇上這回替晉王選王妃看來是懸了。
秦府院子里,暗影手握著劍趴在地上,對面霍清然負(fù)手而立,施施然看著地上狼狽的面具少年,仿佛方才將人打飛的不是她,她不過是正巧路過,要去打瓶醬油。
今日是暗影這個月第三次挑戰(zhàn)霍清然,結(jié)局很明顯,他又輸了,而且輸?shù)煤軓氐?,在霍清然手底下仍舊連三招都沒走過。
“你就這點(diǎn)水平,也有臉來挑戰(zhàn)我?”霍清然說道。
暗影,已劍尖支地,緩緩站起來,然后提劍向霍清然沖來。
劍尖爆發(fā)出一股殺伐之勢,霍清然知道自己只需兩根手指就能捏住他的劍,阻止他的攻勢,而她也確實(shí)這么做了。
霍清然伸出兩根手指,然而就在要觸到那劍身時,劍突然翻轉(zhuǎn)——暗影以自身翻轉(zhuǎn),帶動長劍翻轉(zhuǎn),劍尖指向由霍清然的胸口變?yōu)榱俗蠹纭?p> 霍清然向后一仰,順勢以手撐地,腿向上倒立掃踢,暗影一下子便被踢了出去。
霍清然手上用力,一下站直身體,看著倒地的暗影,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許是這個動作刺激到暗影,他又重新站起來沖向霍清然,只是結(jié)果依舊是被打飛,如此反復(fù)多次,終于暗影花光了力氣,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霍清然看著地上的少年說道:“我希望下次你給我看的不只是這些?!?p> 霍清然轉(zhuǎn)身進(jìn)了房,繞進(jìn)東廂書房,一名男子坐在她的書桌前寫字。
“你來了?!被羟迦惠p笑道。
那男子正是蕭玴,蕭玴又寫了兩個字,然后停筆,起身說道:“嗯,暗影在你手上還是走不過三招?”
霍清然點(diǎn)頭:“嗯?!?p> “他這些日子沒有進(jìn)步嗎?”蕭玴問。
霍清然搖頭,緩緩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院子里躺倒在地的身影,說道:“這次的三招跟其兩次的三招不一樣。”
蕭玴走到她身旁,望著霍清然問道:“怎么個不一樣法?”
霍清然說道:“第一次他倒下之后沒有再爬起來,第二次,他爬起來了兩次,現(xiàn)在這是第三次,他爬起來八次,倒下了九次,這才過了不到一個月而已,我相信下一次他一定能撐到第四招?!?p> “那如此看來,他也不完全是個無用之人。”蕭玴說道。
“他會給我驚喜,”霍清然說著,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著蕭玴問道:“最近坊間傳聞可是你自己傳出去的?”
“坊間什么傳聞?”蕭玴似乎在明知故問。
“就是……就是說你……”霍清然目光一轉(zhuǎn),不敢看蕭玴,吞吞吐吐說道:“你知道的,還問我?”
蕭玴忍不住笑道:“皇上要給我賜婚,我只好想個法子來自保了。”
窗外地上的少年緩緩站起來了,他動作很慢,但看得出來很用力,手握著劍,練起了劍招。
霍清然移開視線,說道:“大涼要為公主赫連菀比武招親的事你可知道?”
今日,大涼發(fā)出盟帖,欲以大公主赫連菀和親,與其中一國結(jié)盟。
當(dāng)今天下中土之地分東黎、大涼、于越三國,三足鼎立本是極穩(wěn)定的局面,但如今南羌進(jìn)犯大涼,大涼勢必派兵清剿,如此一來大涼就沒有足夠兵力對抗其余兩國,三足鼎立局面極有可能打破,大涼會勢微,只有與其中任意一國結(jié)盟才有出路。
前段時間大涼不只派出使節(jié)來東黎,同時也派了使節(jié)去于越,現(xiàn)在,大涼發(fā)出盟帖,邀請兩國能者去大涼參加赫連菀的比武招親,勝者便可娶得大公主赫連菀,與大涼修得永世之好,同時,大涼會以三座城池做公主陪嫁。
此帖一出,整個中土都沸騰了,東黎也不例外,但其實(shí)蕭玚早就料到此事,是以他很快就做出了安排,便是讓蕭玧前去大涼求取赫連菀。
“知道,蕭玚有意派老十去,但這次我們決不能讓東黎和大涼結(jié)盟,大涼近來雖頻受南羌人騷擾,但是畢竟是一個強(qiáng)國,不是周邊小國,如果讓東黎和大涼結(jié)盟,那蕭玚就相當(dāng)于有了一個強(qiáng)大的伙伴,這對我們極為不利?!笔挮p說道。
霍清然來到書桌前,打開三國輿圖,說道:“你說得沒錯,我也是這樣想的。”
蕭玴指著輿圖上的東黎說道:“不止如此,現(xiàn)在我東黎疆土最廣,但三面被大涼和于越包圍,北面又受匈奴侵?jǐn)_,我們也決不能讓大涼和于越結(jié)盟,否則我們一旦起事則我東黎很有可能被其余兩國趁機(jī)謀取?!?p> “所以,三國,必須維持現(xiàn)在分勢而居的樣子!”霍清然的目光從輿圖上轉(zhuǎn)移向身邊的蕭玴,繼續(xù)說道:“所以,我要去阻止這場結(jié)盟!”
“你要去?”蕭玴皺眉。
“對,我要隨使節(jié)去大涼?!?p> 蕭玴說道:“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p> 霍清然說道:“你又不能出建鄴,除了我還有誰能完成這個任務(wù)?這場結(jié)盟我們必須阻止,所以我必須去。”
“不行,你不能去!”蕭玴說道。
“我從前帶兵打仗,在千軍萬馬中來去,經(jīng)歷過多少生死險境,都扛過來了,如今你連這點(diǎn)事情也不相信我嗎?我在你眼里已經(jīng)柔弱到做什么事情都是危險的了嗎?”霍清然有些郁氣地問道。
十三歲就獨(dú)自帶著五百輕騎脫離主力,逐擊千里平原,斬突厥兩千余眾,俘虜突厥王叔等一干貴戚,也因此一戰(zhàn)成名的霍清然。
十四歲帶兵在大漠抗擊匈奴,來去斬敵三萬,受匈奴四部之降,獲封宣威大將軍的霍清然。
在他眼里已經(jīng)無用至此了嗎?
蕭玴被她一連串的反問問得啞口無言,看著她沉默良久,然后突然伸手將她擁住,說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怕了?!?p> 從來沒有怕過任何東西的晉王蕭玴,說他怕了。
“自從四年前得知棲山峽谷那場戰(zhàn)事之后我就怕了,我怕你會死,我不敢再讓你冒險,我害怕四年前的事會重演?!?p> “蕭玴,你想要一個什么樣的我?”霍清然悶悶地問道。
不等蕭玴回答,霍清然接著說道:“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永遠(yuǎn)安全地待在你的視線范圍內(nèi)的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
蕭玴愣了愣,不答。
霍清然推開他,直視著蕭玴的眼睛,說道:“如果你要的是一個溫婉賢淑,每日練字繡花的我,那么抱歉,那個人從來不是我?!?p> “只要是你,我都要!”蕭玴說道:“對不起,清然,我想我是瘋了,才會對你如此不放心,你去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解決這件事情,因?yàn)槟闶腔粜④?,霍清然?!?p> 霍清然一直是一只鷹,她只適合搏擊長空,翱翔千里,但他只因她折過一次翅膀,便以為她變成了燕雀,只有日日躲在最安全的鳥籠里,他才放心,他忘了她明明有搏擊長空的能力。
但他只是怕了,當(dāng)霍家盡數(shù)伏誅的消息傳來時,馳騁疆場的晉王蕭玴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他以為自己永遠(yuǎn)失去她了。
但他又失而復(fù)得,這種失而復(fù)得,讓他更加珍惜,甚至失去了理智。
霍清然從來不能被禁錮。
蒼鷹注定翱翔,霍清然注定戰(zhàn)斗。
他要重新開始學(xué)會放手,學(xué)會看她去翱翔,去戰(zhàn)斗。
還真是艱難的過程啊。
“清然,我會在建鄴等著你的凱旋之音。”
“好?!?p> 兩個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