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長吸一口氣平復一下心神,道:“后來小和尚怎樣了?”
上官臨風繼續(xù)道:“后來小和尚離開了風林寺,決心再不侍佛,將法號玉慎倒讀化名為沈玉。沈玉還俗后勾結倭寇亂黨四處作亂,擾得天下民不聊生怨聲四起,最終驚動了朝廷。朝廷卻沒有勞師動眾,可能他們也知道要殺沈玉是不能靠人多的。朝廷僅派出一人,是當朝皇帝的妃子名叫璃妃。這個璃妃扮作沈玉家中廚娘,整日為沈玉一家做飯伺候飲食。此時沈玉已娶妻生子,一日回到家中用飯,璃妃在旁服侍,沈玉吃了半晌不見妻兒前來,便問璃妃二人身在何處。璃妃說你妻兒就在這里,你不知道嗎?沈玉不知她為何如此說,卻突然看到菜中一物,那是……那是……”
說到此處上官臨風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吳掌柜見他話語忽止,急道:“他看到什么你快說呀?”
上官臨風嘆息道:“那是一節(jié)小孩手指,璃妃殺了他的妻兒給他吃!”
聽到此言幾人心中一驚,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沈非惡狠狠的道:“好惡毒的婆娘!”
封無用瞪著眼睛哼了一聲,也覺此人烹其子喂其食實在太過歹毒。
關青感嘆道:“萬幸此婦人生于三百年前,現在已死去百年,否則以此人蛇蝎心腸實在是天下大患……”
“關公子錯了,璃妃現在還活著!”上官臨風打斷他的話。
聽聞此言幾人又是一驚。
“這怎么可能,現在還活著豈不是有三百多歲了?”蘇念說道。
上官臨風道:“此人確實還活著,稍后我便會說明原由。”
他踱了兩步繼續(xù)說道:“沈玉得知妻兒被肢解做成了菜且自己已經吃下頓時不住嘔吐,瞪著璃妃發(fā)瘋般咒罵,而璃妃卻平靜地看著他。沈玉咒罵一陣面上一悲又跪在璃妃腳下,磕頭求她還他妻兒。璃妃說還他兒子可以,但他妻子必須死,只要他交出逆魔經就可以用逆魔經救他兒子。他兒子雖手腳全無但一息尚存,只要有逆魔經便可救活?!?p> 上官臨風心生同情,面露不忍繼續(xù)道:“沈玉這時才明白過來,璃妃不是要殺他妻兒而是要殺他。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舍命救兒,于是砸碎了供奉佛像,從中拿出逆魔經放在桌上紅燭上。逆魔經遇火頓時燃燒一團,然而燒了片刻火光卻又突然不見,相同的火光出現在沈玉身上。沈玉忍著烈焰焚身之痛哈哈大笑道,果然天道輪回因果報應,我雖死了但我死只后還會出現更為兇殘的神物,我化作厲鬼也要看到這天下血流成河。說完后便倒在火光中,至此這無敵之人便就死了,此人雖殘忍好殺,但一步步走來又都是被逼無奈?!?p> 上官臨風說到此處駐足嘆息。
蘇念問道:“那璃妃后來救活他兒子了嗎?”
上官臨風道:“璃妃倒也信守承諾,確實救活了他兒子,但告誡他兒子不可再用此書害人,否則她還會殺了他。沈玉兒子知道父親慘死自己受這斷手斷足之難皆由逆魔經而起,倒也不用此書為惡,后來此書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p> 沈非心想璃妃此人手段雖惡毒,但也是為了天下更多人能好好活著,孰是孰非也難說清。
上官臨風道:“不知是沈玉詛咒還是另有他因,他死后天下果然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威力絕倫的兵刃法寶。璃妃得知后為保天下太平便想方設法將持有神物之人一一殺了,奪了他們的神物將其束之高閣。璃妃雖無功夫,但她擅于威逼利誘,不管多厲害的人多厲害的神兵利器也都敵不過她狡詐詭計??梢娛郎献顓柡Φ奈淦鞑皇堑稑尮靼?,而是人心?!?p> 上官臨風頓了頓繼續(xù)道:“璃妃但凡得知有人擁有神兵利器,無論此人善惡均要用計將其殺害,直到某天她遇到一人。這人名叫何不語,是個落地書生,在家干些木匠活計為生。他不知從何得來一把刻錐,只要經他雕刻的椅子家具永不腐爛歷久彌新,按理說此物并無壞處也無法作惡,反倒是利于他人。但璃妃不管這些,她只要見到不尋常之物就都要殺人取物。然而當璃妃找上門時,何不語卻對她一見傾心甘愿赴死,璃妃見他并未作惡,心中也不忍殺了他,但又不得不殺,便問何不語有什么心愿可以替他完成。何不語說他只愿臨死前為她雕刻一物。璃妃沒有說什么便應了下來,并問他雕刻何物,何不語說雕刻的是你全身上下的骨頭!”
上官臨風面露欽佩道:“璃妃倒也有膽有識,沒有說什么便裸衣坐在他面前任他雕刻。要知道璃妃并不會武,何不語隨便一錐刺入便可要了她的命。但何不語并未如此做,他用盡畢生功力隔著璃妃皮肉在她的全身上下骨骼上刻滿了花紋。功成之后只說了一句話便已累死,他說這是他這輩子雕刻的最美的紋路。璃妃身著何不語刻的紋路,便從此年華長駐永不衰老,她感念何不語之情,暗覺擁有神物之人也分善惡,自此之后只要擁有神物之人不作惡她也不趕盡殺絕。然而她雖不殺,但世上有神物之人都懼怕于她,是以神物相傳至今,并未出現過多殺伐,皆因此人?!?p> 說到此處他眉頭一皺,道:“不過最近這數十年間神物出世愈發(fā)頻繁,不時有人因此而死,有時候竟是一個村莊或是百戶人家。璃妃雖然暗里殺了不少做惡之人,但以她一人之力終究有限。家?guī)煻昵伴]關至此,便是欲解這神物之亂?!?p> 幾人聽到此處方知鄒玄閉關原由,不禁垂首皺眉思索何以解神物之亂。
吳掌柜面帶難色起身道:“上官兄弟,這神物之亂卻是害人不淺,但是就憑我們這幾人恐怕不行吧?你看看我們這些人,奴家就是一個開酒樓的,你讓我做菜算賬倒也可以,但打打殺殺之事奴家見到定要第一個溜走。再看這位封大哥,他這把破鐵片割草都費事更別提殺人了,他長年在常安鏢局做個下三等的鏢頭,四五十歲上不上下不下長年吃冷飯,較年輕人子弟都有所不如,說他能平此大亂我都不信?!?p> 封無用哼一聲,別過頭去也不言語。
其他人見他面帶滄桑衣衫漿洗得發(fā)白,心中覺得吳掌柜所說多半非虛。
吳掌柜又指著關青說道:“再看這位關公子,他家確實有把青龍偃月大刀,但是自他祖父以下根本無人能揮動一盞茶時間。關公子的確能使三招,但三招之后必是滿頭大汗累倒在地。刀是好刀,只是后輩之中已無人能擔得此刀?!?p> 關青嘴角帶笑并未爭辯,心中卻暗自心驚,沒想到此人對自家情況竟然如此了解。
吳掌柜轉頭看向沈非,眼神之中露出一陣迷惑,搖搖頭嘆口氣坐回椅子上,道:“奴家言語不當,請各位多多包涵,但此事關系重大,不可不說明白些?!?p> 沈非瞥了吳掌柜一眼,暗想此人雖然看起來簡單但閱歷見識卻非同一般。
上官臨風含笑道:“我代家?guī)熛蚋魑槐WC,有各位相助足矣。吳掌柜豈不知一指推山之理?一根指頭向前一推在因緣巧合之下便可移動大山,其中奧秘家?guī)煾Q探二十年才捋順因果,還請各位勿要自滅威風。”
說完沖眾人微微拱手,以示請求。
封無用挺身站了起來,拱手道:“封某人年過半百無所建樹,蒙鄒老看得起邀來相見。只要能平定神物之亂造福后代子孫,自此以后余生便交于鄒老手里,任憑鄒老驅使!”
眾人見封無用說得激昂慷慨心中均是一振,紛紛起身拱手道:“任憑鄒老驅使?!?p> 上官臨風連忙一一回禮,道:“承蒙各位信任,在下感激不盡?!?p> 上官臨風示意眾人落座,接著說道:“其實并不需要各位做什么,只需依次與我?guī)煾刚f幾句話便可。而且我?guī)煾杆f的話各位只要聽到即可,按不按他說的做全靠各位自己斟酌?!?p> 眾人沒想到僅僅聽幾句話便可解這神物之亂,心中不免半信半疑。
這時內堂走來一小童,在上官臨風耳邊輕語幾句。
上官臨風微微頷首,接著朗聲對眾人道:“我?guī)煾敢褱蕚浜靡姼魑涣?,那么先請吳掌柜內堂一敘??p> 吳掌柜應了一聲,向眾人笑了笑轉身隨小童進入內堂。
蘇念抻著脖子望著內堂,心中好奇他們會說些什么。
上官臨風含笑看了她一眼,蘇念“哼”了一聲,斜眼看著屋頂裝作沒看見。
其他人喝著茶聊著功夫武藝江湖見聞,但多半是關青和沈非聊著。封無用依然抱著劍坐得筆直,問起他時他就回上一言兩語,其他時一直緊閉其口,看來不喜多言。
一盞茶時間吳掌柜便由內堂走了出來,只見她眉頭禁皺低頭思索,緩緩坐回椅上一言不發(fā)。
蘇念見她如此情形心中更為好奇,忍不住低聲問道:“哎,哎,吳姐姐,鄒老頭…不…鄒閣主跟你說什么了呀?”
蘇念喚了兩聲吳掌柜才回過神來,沖蘇念勉強一笑,道:“鄒老并未多言,就是跟我說了些家常言語,都是些不打緊的事……”
說完咳嗽了一聲,整了整衣著又嗑起了瓜子,但明顯心中有事。
蘇念人小鬼大斷不會相信鄒玄只是跟她話了家常,但別人私下說的話又不好過問,便就轉頭看向上官臨風看看下個叫誰去。
上官臨風沖封無用拱了拱手道:“還請封大哥內堂一敘。”
封無用應了一聲,起身隨小童向內堂走去,其余人則繼續(xù)喝茶敘話。
沒過多久封無用便隨小童走了出來。
除了吳掌柜仍在低頭磕著瓜子,其余人均打量著封無用,只見他沉穩(wěn)邁著步子,雖然面容冷峻但隱隱可見凄涼之色,仿佛又老了十歲。
封無用落座后依舊坐得筆直,抱著劍的手臂卻不自然的微微顫抖。
上官臨風又沖關青拱了拱手,還不待說話關青已起身大步翩翩隨小童向內堂走去。
過了片刻關青便由內堂走了出來,但已無進內堂時的瀟灑氣度,強顏歡笑回到了座位上。
蘇念見這三人進去時好好的出來后就眉目低垂連聲嘆息,不由得心癢難耐好奇鄒老頭到底說了些什么。
她心中合計其他人已見過了這次該輪到沈非了吧。
果不其然上官臨風向沈非拱手道:“有請沈師弟?!?p> 沈非起身欲走,忽地瞥見蘇念滿臉急切向他擠著眼睛。
他腳步一頓,向上官臨風問道:“在下與鄒老敘話,不知蘇姑娘是否可以……”
上官臨風已明其意,道:“蘇姑娘既然一同前來便有其中因緣,如沈師弟愿意可以一同前去……”
蘇念一聽此言噌地站了起來,嘿嘿笑道:“多謝上官大哥?!?p> 說著拉著沈非就往內堂走。
小童引二人進了一室,室中并無過多陳設,一個香爐飄著許許青煙,兩幅水墨丹青掛于墻上,地上兩個蒲團相鄰擺著。
小室正中坐著一干瘦老者,老者須發(fā)皆白臉上皺紋橫生,顴骨高突更顯清瘦,眼角低垂眼中渾濁無光,一身粗布麻衣顯得異常肥大。
這便是名聞天下的陰陽閣閣主鄒玄!
沈非連忙跪拜道:“后生沈非見過鄒師叔!”
蘇念見他如此也一同拜道:“小女子蘇念見過鄒閣主?!?p> 鄒玄嘿嘿一笑,緩緩道:“果然是郎才女貌,好……好……快坐、快坐?!?p> 沈非蘇念起身端坐蒲團之上。
鄒玄面帶慈笑細細端詳二人一番,道:“男的瀟灑,女的貌美,真是天生的一對吶!”
蘇念知他誤會臉上一紅,還不待爭辯已聽沈非說道:“鄒師叔誤會了,我同蘇姑娘萍水相逢一同出行罷了,并無更多瓜葛……”
鄒玄擺了擺手嘿嘿笑道:“你休得騙我老頭子,老頭子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風流倜儻,較我那上官徒弟還尤有過之。唉,年輕時候真好吶,想當年我也是游走于亂花叢中吶。嘖嘖,那時的姑娘可是水靈的緊那,還記得有個小師妹……”
沈非見他越說越離譜,連忙干咳兩聲岔開話題道:“那個,鄒師叔年輕的時候定然是人中之龍。不知師叔今日有何話對晚輩講,晚輩洗耳恭聽。”
鄒玄又擺了擺手,道:“哪有什么要緊事。他們都說老頭子什么閉關二十年卜問天下事,我一個土已埋到脖子的人哪有那能耐,閉關只不過是休息休息養(yǎng)養(yǎng)身子罷了。你知道干我們這行泄露天機過多身子多半不中用,要不是我閉關二十年怕是早已入土為安了。別看我那上官徒弟玉樹臨風的,那是因為他每日只卜一卦,要是他每日卜上兩卦,他就叫不得臨風了,呵……呵……”
說完自顧自嘿嘿笑著。
沈非與蘇念互相看了看,均覺這鄒閣主太過不正經,竟然拿自己徒弟開玩笑。
鄒玄笑閉,向蘇念柔聲問道:“蘇姑娘芳齡幾何呀?”
蘇念沒想到他如此相問,臉上又是一紅,低頭小聲道:“回閣主,小女子年方十七。”
鄒玄又是嘿嘿笑道:“好年紀……好年紀……”
轉頭沖沈非說道:“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你得凡事哄著來,切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功虧一簣呀。來……附耳過來,我將我年輕時候獨門秘籍傳授于你,這招式屢試不爽很有效力的?!?p> 聽聞此言蘇念臉早已紅到了脖子根,低著頭看著地板上的紋路一聲不吭。
沈非也不好拒絕,苦笑兩聲向前挪了身子離鄒玄近了些,身子不由得擋在了蘇念身前。
沈非挪近后抬眼看向鄒玄,卻見他一改剛才嬉笑模樣,臉色凝重泛著殺氣,眼帶精光讓人不敢直視。
只聽鄒玄低聲緩緩道:“立刻殺了她,否則當你手足皆斷匍匐于地之時,悔之晚矣!”
聽他如此說沈非臉色一白,身子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萬萬想不到鄒玄竟然讓她殺一個小姑娘!
他雖然與蘇念相識不久,但蘇念是他出谷后僅認識的兩人之一,在他眼里蘇念單純活潑就是個孩子,說要殺她怎么能夠如何下得了手?
鄒玄見他臉色煞白身子僵直,帶著殺氣的神情頓時全無,又變作嬉笑不正經模樣,對沈非說道:“老頭子的獨門技巧已告訴你了,至于怎么用就看你自己的了,這功法我徒弟都沒告訴,你今天可撿到便宜了?!?p> 說完又是嘿嘿直笑。
沈非緩緩坐回蒲團上,瞥了眼紅著臉低著頭的蘇念,感覺剛才所聽言語如同幻覺一般。
但是鄒玄的話又字字回蕩在耳邊
“立刻殺了她,否則當你手足皆斷匍匐于地之時,悔之晚矣!”
沈非怕蘇念看出破綻,連忙含笑道:“弟子…弟子謹記?!?p> 言語已是結結巴巴。
鄒玄嬉笑道:“你們年輕人那,就是應該多學習學習長輩的經驗教訓,年齡大了許多事都比你們看得清楚明白,說的也肯定有理。要是老頭子我告訴你的有一點不對,我把這陰陽閣都給你了,嘿嘿?!?p> 沈非忙道:“弟子不敢,師叔言詞深刻弟子謹記在心?!?p> 鄒玄問道:“你都記住了?”
沈非看向鄒玄,只見他雖面帶笑意但眼神卻是逼視著。
沈非心中一顫,道:“弟子記住了?!?p> 鄒玄道:“那你們下去吧,總跟我老頭子聊天哪有什么好的,反倒是你們多親熱親熱,那樣才是年輕人吶。”
沈非拜道:“弟子告退?!?p> 蘇念巴不得快點離開這不正經老頭子,禮行一半便起身出了門。
沈非出了門后心緒仍難平靜,心想鄒玄如此說定然不會錯的,但蘇念怎么可能害自己。
他心緒煩亂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嘆了口氣邁步前行。
不知不覺已回到大殿,殿中卻只剩蘇念和上官臨風。
蘇念依舊紅著臉低著頭,上官臨風則背著右手風度翩翩候在一旁。
見沈非出來他迎了上來道:“其他人府中有事已先行離去,沈師弟可一定要留下來陪師兄喝兩杯?!?p> 沈非心中有事毫無興致,便推脫要盡早回往生谷復命不便久留。
上官臨風也不好過于挽留,于是客套兩句送二人于僻靜小路下山。
一路上蘇念遠遠跟在后面,沈非和上官臨風并行在前,此時沈非心中已略微平靜,陪著上官臨風敘著話。
上官臨風道:“沈師弟可知道那和尚沈玉與你可有莫大關系?!?p> 沈非心中一驚,道:“我亦姓沈,莫非他是我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