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立在秦府門外的一株大樹下。夏末初秋的風(fēng)已無盛暑的熱氣，勁頭也足了些，吹落幾片樹葉與幾點(diǎn)熟透了的綠色果子。
秦簡帶笑對他道：“白棠，等我安置好了姐姐，再來與你商量蘭雪之事?！?p> 卻見白棠恍若未聞，蹲下身子撿起一樣事物放在眼前觀詳：細(xì)莖上一顆小小的綠果子。
秦簡不解的道：“這是樟樹的果實(shí)。怎么了？”
白棠猛地色變，脫口道：“樟樹？！”
“是啊?！鼻睾喲鲱^瞧了眼郁郁蔥蔥的樹木，“江南常見樟樹。樟木可作家具，其香可避蟲。江南人家，生了女兒父母便會種一棵香樟樹。待女兒長大了，可打作嫁妝?！?p> 白棠怎么會不認(rèn)得樟樹！他之所以為之震驚，是他猛然間想起了前世翻閱過的，明清大夫的醫(yī)案上，一段駭人的內(nèi)宅傾軋之案！
“秦兄。”白棠嘴角劃起一道優(yōu)美的弧度?！拔掖蟾胖懒罱慊嫉檬裁床×?！”
秦簡大喜，但猶有疑惑，不敢太過相信他的話：“真的？什么??？”
白棠再度拉住他的手腕，伏在他耳邊低聲交待了一番。
秦簡越聽神情越是驚異！最后面色極其陰沉難看的向白棠拱了拱手，不發(fā)一言轉(zhuǎn)身上馬，快鞭追向車隊。
白棠目送他們遠(yuǎn)去，黯然嘆息：秦家深宅大院，不太平??！
希望，他的猜測沒有錯，秦簡能救回秦大小姐的性命！
白棠轉(zhuǎn)回家時，眼角余光又瞥到一個瘦小的人影快速的閃進(jìn)路邊的店鋪里。他心中咯噔一記，又來了？
他裝作渾然無事般，在城內(nèi)逛了幾圈，身后的人影，始終尾隨。
白棠索性不再管他，回了松竹齋。
全管事見到他，忙放下手里的算盤，笑容滿面的迎上前道：“少爺啊，柳家預(yù)定的灑金扇面您做好了沒？”
白棠臉孔一僵：“沒——”
全管事笑容微收：“那鐘夫人定的全套的壽字灑金紙做了沒？那是要送給英國公夫人的壽禮哪！”
白棠汗顏：“我——呵呵，最近那個——”
全管事幾乎沒了笑意：“好歹畫了幾張云龍的詩箋吧？”
白棠提腳就往院里走：“這就去畫，這就去畫!”
全管事沒轍的搖了搖頭，冷不防白棠又回轉(zhuǎn)來，低聲道：“幫我注意著鋪?zhàn)油膺呌袥]有可疑的人?！?p> “什么可疑的人？”
“就是沒事老在咱鋪?zhàn)忧傲镞_(dá)，縮頭縮腦，一臉鬼祟的人。”
全管事驚訝的皺眉道：“您的意思是——”
“有人盯我的哨?！卑滋耐膺瘟诉巫?，“就是那個穿青色短衫的小子。也不知所為何來！”
白棠話音剛落，立即覺得全管事身上的氣勢不一樣了，好像開啟了防御系統(tǒng)的老貓，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您放心。我一定讓那小子落不到好去！”
直到松竹齋關(guān)門后，叮哨的人才離開。但門外又多了賣夜宵點(diǎn)心的攤販。
白棠得知后，笑出聲來：這是多蠢！松竹齋所在的街道俱是書鋪文齋。晚上打烊后，除了各家看店的零散小伙計，幾乎沒什么人。像他這般鋪?zhàn)雍筮呌姓旱牧攘葻o幾。之前從無小食攤販選這個地方做生意。真想賺錢，怎么說，也該選另一邊的居民區(qū)對不？
既然對方送上門來，他不如借機(jī)探探底吧。
他大大方方的舉著燈籠出門，走到了那攤販前，嗅了嗅鼻子，微笑道：“正巧晚上沒吃飽。你賣的是什么夜宵？”他抬頭目視小販，不禁楞了楞。
暈黃的燈光下，年輕的攤主身量頗高，身形挺拔。暗黃的面容，雜毛橫生的眉毛，加上一嘴的胡碴，生生將他裝扮成了落魄之徒，但他那雙夜色中熠熠生輝的美目卻出賣了他真實(shí)的相貌。
白棠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眼睛，真是形如桃花色如春水，若不是他膚色黯淡面孔粗糙，這少年該是何等的美色？！
攤主見到他，顯然也是一驚，忙道：“哦哦，我、我賣的是老鴨粉！”
“老鴨粉哪！”白棠取出串銅錢，“聞著挺香嘛。多少錢一碗？”
攤主美目微轉(zhuǎn)，想了想方道：“五文錢?！?p> “不貴不貴?！卑滋母读隋X，一邊道，“多給我些鴨胗鴨腸?！?p> 攤主收了錢一時不知往何處放，只好胡亂往兜里一塞。盛湯的時候被鍋?zhàn)訝C到了手掌邊緣，嘶的聲輕叫，人也彈了一下，一勺子湯就這么灑了一地，滾燙的湯水濺在他的鞋面上，他猛地里跳起來，膝蓋又差點(diǎn)撞倒了鍋爐，驚得白棠直往后退了一步，止不住的吸氣蹩笑。
兵荒馬亂中，白棠對他笑瞇瞇的道：“不急不急，一回生，二回熟?！?p> 攤主動作一僵，陪笑道：“練公子眼真尖。我這還真是頭一回出來擺攤呢！”
白棠說了聲難怪。隨即笑瞇瞇的注目于他：“咦。你怎知道我姓練？”
那攤主剎時呆了呆，微微張嘴與白棠桃花眼瞪鳳眼傻了片刻，才回過神打哈哈道：“這不，那啥，練公子您最近聲名雀起，南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松竹齋的雕版印花，已是南京城一絕?。 ?p> 白棠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笑道：“過獎過獎?！鳖D了頓，意味深長的道，“我看你氣宇軒昂談吐不凡，做這走街躥巷的小食生意真是委屈你了?！?p> 攤主扯了扯嘴角，干澀的道：“哪兒的話，這都是生計，生計。”說畢，手忙腳亂的將盛好的湯碗遞給他。
白棠瞧了眼邊上簡陋的桌椅，也沒說什么，忍笑接了碗，自行坐定。幾口解決了鴨湯，留下一句“若是這生意做不下去，可上松竹齋找我。我鋪?zhàn)永?，正缺個你這樣口齒靈俐，擅于機(jī)變的小廝哪”后翩翩而去。
攤主待他進(jìn)了松竹齋掩上門后，繃緊的背梁瞬時放松，一腳踢在爐子上，嘴中恨恨不休的咒罵道：“MD！小爺我還從來沒讓人這樣嘲笑欺負(fù)過！練白棠你等著瞧！”
心里也明白，自己的偽裝九成九是被人識穿了。羞惱之下，他扒拉下漿洗得發(fā)白的舊衫，隨意一扔，竟丟了家當(dāng)揚(yáng)長而去。
沒一會，自有幾個人影冒了出來，替他收拾善后。
“三爺這是何必？”
“三爺嫌咱們跟了那么久也沒消息，心急了唄?！?p> “唉，你說，跟著練白棠，真能找到許丹齡？”
“那你還有其他法子沒？”
靜默了一會兒。
“別再讓三爺出馬了。他不嫌丟人，咱還嫌沒臉呢?！?p> “可不是！”
“對了，你說白天跟著練白棠的那幾拔人，是誰家派來的？”
“不管是誰，我估摸著，也是沖著許丹齡去的吧！”
“唉，這姓許的，神龍不見其尾，真TMD妖！”